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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輕棻

妳嘟著嘴，生氣這部改編電影又沒照小說劇情來寫結局，妳討厭每個故事都有好萊塢式的美好結局。

為了醫治姊姊而出生的妹妹，應該讓父母抱憾終生的衝擊結局，最後卻改編成大家共緬姊姊的Happy ending。或是男主角成全女主角婚姻而變賣家產好讓女主角丈夫治病的感人情節，電影偏偏要加一個幾年後女主角丈夫已死，兩人重逢的結局。妳不能接受，妳怪電影總是比不上原著雋永。
 
我早該察覺妳愛悲劇永遠勝過喜劇。

妳問我莎士比亞的四大悲劇能說出幾部，我低著頭沒有想太久「羅蜜歐與茱麗葉」就跑上我的腦海，然而妳接下來問的四大喜劇，我一部都說不出來。

妳驕傲的望我，期盼我的認同，或許妳說對了，但那是戲劇，那是小說，真實人生我們不用活得那麼悲情。

看妳排練，其實我並不想看妳排練。妳和他是無緣的戀人，最後一幕他抱著妳，緊緊的，哭得那麼用力。

我真希望妳不要醒來，我知道妳一醒來就會愛上他。

妳不是真的死了，但我們的愛卻真的死了，因為他肯為妳而哭為妳而死，我卻只想和妳快樂的手牽手去吃宵夜。

妳入戲太深，他和妳的眉目傳情很真摯，而我只是想吻妳便成為膚淺。

曾經多平凡多普通的風景

多了你多驚天多動地

無奈你離開我的生命

演你和他的續集
 

我是自討苦吃嗎？就是愛上妳的與眾不同。然而我只是個普通人，而妳要的卻不是平凡的守候，妳要隔著一段距離，幻想浪漫的，不能愛卻又想愛，那種苦苦的隱隱的相愛。

於是明白我是經過的場景

像配角襯托著他和你

全劇終燈光還沒亮前

我還有一秒哭泣
 

我變成橫亙在妳幸福道路上的障礙，妳不好意思對我說的話，我已從俗套的偶像劇情中得到。

我們性格上興趣上想法上的不合，他的介入是多麼合理化，儘管我沒犯錯，我知道自己終將犧牲，觀眾會選擇你們恩愛的劇情，而我的傷心不會被看見。

妳硬要人生如戲，我只能成全妳。

那天我故意不接妳的電話，故意和異性友人一同看電影，故意路過妳打工的飲料店門口被人看見。

我要犯錯，妳才有藉口離開。

妳心碎不很久便已有了依靠，他早在你身旁，我沒有眼盲到看不到。

我想我不用說妳想聽的話，我只要做妳想卻無法開口的事，妳便能快樂，即使心痛並非演技很好，但妳真正幸福的笑早超過在我身邊的偽裝。

還可以成熟的偶爾互相關心

還可以像朋友一起看場電影

你聊起了過去我輕鬆的回應

假裝遺忘不難沒關係
 

我該謝謝妳還願意接受我繼續當妳的朋友，妳想用這樣補償，我收到了，即使好人都給妳做，我也絲毫沒有怨言。

電影還沒演完，妳出場接了電話便不再回來。

我沒有等待，我早已習慣心碎。

還暗自慶幸，這樣妳就看不到妳最討厭的皆大歡喜結局。

最美電影不必有最好的結局

最美愛情只需要永恆的曾經

如果心碎能成全你雋永劇情

為你犧牲是我的榮幸
 

妳曾說皆大歡喜是神話，愛情中總有人在受傷，而傷痕是夜鶯的鮮血，犧牲了生命才開出一朵豔麗的紅玫瑰。

更慘的是，夜鶯的犧牲還無法換到大學生的愛情。

「牠白白犧牲了。」當時我沒有慧根只得到這樣的結論。

妳卻說，重點不是這樣，妳覺得夜鶯為了根本不存在的理想愛情而死，也算得償所願。

或許，兩人在一起不是愛情最幸福的結局，得償所願才是，我終於懂了。

我的犧牲能成全你人生風景

才是我們最好的結局
 

想說服自己，我不是錯誤的。

我穿著西裝站的遠遠的，在妳婚宴的現場，汽球漫天的散在空中，不停的往高處飄去。妳和他被眾人圍繞，來不及掩嘴的幸福之笑燦爛的伸展在妳的臉上，無需做作的遮掩，笑本是一件美好的事。
 
我多想走上前跟妳說，妳很美，妳快樂的很美，不用演技可以真實做自己的妳真的很美。

最終，我什麼都沒說。是時候，我故作瀟灑的，完全退出妳的劇情。

鄭輕棻

「起床。」吻著她的耳後，他輕聲的說。

她還在做夢，夢裡好像聽到有人喚她，但她沒有力氣把眼睛睜開。

醒時，還是夜晚？她沒見到一點光，拿起鬧鐘看已經中午了。

她搖搖晃晃的下床，好像睡太久了，走到窗邊把窗簾拉開，一下子接觸陽光讓她忍不住瞇起了眼睛。

「你怎麼沒叫我？」她走出房門，看到他站在廚房洗菜。

她知道是他把窗簾全拉上的。

「我今天也睡很晚，想說太陽已經很大，就不叫妳了。」他轉過頭，用馬克杯倒了一杯溫水給她。

「那你還說今天要早起去爬山？害我昨天工作只做到一半怕爬起不來…」她扁著嘴埋怨著，絲毫沒有發現他已經出過門，還去菜市場買了食材，現在才能切著昨晚冰箱還沒出現過的菜。
 
「下午一定要去散步喔，LuLu說牠都沒出去玩，很不開心！」她抱起她的寵物犬，又親又逗。

他沒再說什麼，只是把午餐弄好，把LuLu的狗碗放入飼料，水瓶換上乾淨的水。

他在洗碗的時候，她開著電腦盤腿坐在沙發上趕著剩下一半的工作，狗趴在她的身旁，她不時會用手撫摸牠的背。

有時，他也很想變成那隻狗，可以這樣對她要求，向她撒嬌。

下午四點，她終於把工作趕完，他也把房子都整理了一遍，衣服也洗好晾好。他不介意是他在做這些「家事」，如果這是一個家，他和她都是撐起這個家的一份子，何況她這麼忙，她肯帶工作回家做，讓他能夠陪她，他就覺得滿足了。
 
她闔起筆電，回到房間發現他正在小睡。

狗狗奔到床上都沒有吵醒他，她不忍吵醒他，剛好朋友打電話來問她要不要出門逛逛，她想不會很久，留了字條在桌上便出去了。

沒想到剛好正在週年慶，看大家買得瘋狂，自己也忍不住刷了下去，逛累了在百貨公司裡的鬆餅店吃喝聊天到打烊。

回家前，她特別繞到他愛吃的關東煮店打包一份給他，是討好，也是歉疚，她又食言了，沒有回來跟他一起帶狗狗去散步。

他不在那裡，客廳的燈已經熄滅，她想他已經睡了。

回到房間，他卻也不在那裡，狗也不在。

她打了今天的第一通電話給他，心裡急得要命，她有意識到什麼，卻又不願意去確定，太可怕了，她感覺到自己差勁的可怕，害怕他會因為她的差勁而離開他。

他說他在公車站牌等她，他以為她會搭公車回來。

她覺得他很傻，她沒謝謝他，開心的淚擔心的淚都在他回家前擦乾淨。

她吃著要給他的關東煮，故意的，氣他讓她擔心，讓她白擔心。

她只對狗溫柔，只瞥了他一眼，好像犯錯的是他，因為他讓她感到一點心痛的不捨。

「我去洗澡了。」他沒有自討沒趣的坐在她身旁。

她的眼角看到他往房間落寞的走去。

她有時覺得自己真的太殘忍，不夠溫柔就算了，卻又硬要折磨他。

她想搶上前去抱住他，像偶像劇那樣，但那不是她的風格，他早就知道，儘管她愛他，卻沒愛到覺得可以釋放出嬌弱的自己，連兩個人單獨在一起時都做不到。

總是他哄她，她像是聽不懂那些哄人的話，她說自己不是小孩，但她是，如此任性，為什麼不是？

床的兩半，他們各自看著自己的書。

「好想去看楓葉。」她翻著旅遊雜誌，羨慕著裡面的美景。

他望著她，她沒有發現。

「如果能去就好了。」說罷她就闔上雜誌，躲進被窩裡面。

有光她是睡不著的，他總會讓她，將燈關上。

黑暗中，她累的睡了。

他還清醒著，朝她的方向看，朝她的地方想。

你沒說你也會軟弱　需要倚賴我

我就裝不曉得　自由移動　自我地過
 

她打了通電話給他，只是覺得case結束需要犒賞自己，午後便回了家收拾行李，決定來一段小旅行。

她是這樣我行我素，習慣先斬後奏，臨走前她還跟狗說要牠乖乖聽他的話，她還給了牠一個臨別吻，而他，她卻在自己已登上火車後才打電話告知他。

「我需要充充電，你不會反對吧？」

他沒有說話，他沒有說需要她，只問她何時回來。

她不確定，或許三天，或許將她沒用完的特休都請掉。

「妳都不會想我嗎？」如果他再問她一次，她會老實說，她想念他勝過她的愛犬。但她沒機會說了，她再度踏上旅程，心情已不一樣，以前她是單獨旅行，但她有戀人，她不是一個人。
 
如今，她徹底的孤獨旅行，家裡沒有另一個人等她。

你總說時間還很多　你可以等我

以前我不懂得　未必明天就有以後
 

上次她回家，她買了許多紀念品回家，只見到他留下的字條，提醒她要到寵物店把狗領回來。

至於他，就不回來了。

她不懂他的話是什麼意思，她假裝不懂，直到看到擺在一旁的機票，還有旅店資訊她才發現她犯了一個很大的錯，她完全忘了他們的約定。

每年都說要實現的旅行，她忘的一乾二淨，他沒提醒她，他以為她會記得，可能她在睡夢中回應他了，可能她忙到徹底忘了，忘了要把時間留給他。直到她任性的把所有的特休都用掉，等了三天、四天、五天、一星期後他不再等了，他確定她完全不記得，完全不會想念他，於是他離開了。
 

想念是會呼吸的痛　它活在我身上所有角落

哼你愛的歌會痛　看你的信會痛　連沉默也痛
 

每次打電話給他，她總是先問狗好不好。等到他鉅細靡遺的說完狗的生活，她也沒力氣聽他說自己了。

她以為他沒那麼想他，是因為她沒那麼愛他。

但她現在知道了，他沒對她撒嬌，他只是默默的守在那，對她來說是多重要的安定力量。

現在她無時無刻都想他，跟呼吸一樣，他已變成她的必需。

那個床他躺過，那個椅子他坐過，那個杯子他用過，那個拖鞋他穿過，那隻狗他抱過。

為什麼一切變得空洞，她用力的呼吸，卻還是窒息，胸痛的窒息。

遺憾是會呼吸的痛　它流在血液中來回滾動

後悔不貼心會痛　恨不懂你會痛　想見不能見最痛
 

他說他不夠勇敢，就是不說她不夠溫柔。

她不懂她為什麼一直不懂，不懂他的重要性。

她想找他回來，不只是因為他會幫忙餵狗，幫忙做家事，而是他會抱著她，他會哄她。

只是她不確定，她在他公司樓下看到他和一個女同事有說有笑，她不確定，她能不能讓他這樣輕鬆的笑。

她轉身，沒讓他看到她，她沒喊他，她幾乎要放棄，可能就像他說的愛回不去了。

我發誓不再說謊了　多愛你就會抱你多緊的

我的微笑都假了　靈魂像飄浮著　你在就好了
 

她逃得遠遠的，他最後留給下的溫柔所安排的行程，她一個人走完。

她受不了沒有他，在車廂中一直想著他的好，想著自己的不是，在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卻大方的哭了。

為何她在他面前就是不肯軟弱呢？好像這樣她就輸了，輸在太愛他了。

愛情不是這樣比較的，她懂，因為她最後還是沒有贏，她的不在乎沒有讓他黏的更緊，而是真的將他逼走了。

如果他再出現，她一定會擁抱他，無論在那，她都會告訴他她很愛他。

我發誓不讓你等候　陪你做想做的無論什麼

我越來越像貝殼　怕心被人觸碰　你回來那就好了
 

他要去那裡，她都會拋下工作和他一起去，她甚至已經辭掉工作。

她的狗也想念他，這樣說他會對她比較好嗎？用寵物來讓他同情，他們的要好，或許還勝過她。

她的狗有點憂鬱，她也是，她把牠寄放在寵物店，她把自己寄在風景明信片中。

那張讓他們一起做夢的明信片，如今只有她拿著，她完成。

本來是兩個人的旅行，是她自己錯過了。

他送給她的最後禮物，讓她徹底的釋放自己。

但，是最後了。

不要說最後多好。

能重來那就好了

朵朵

悲傷的時候，就跳舞吧。

難過的時候，就唱歌吧。

離別到來的時候，就往前走吧。

現在過不下去的時候，就往未來奔赴而去吧。

親愛的，悲喜有時，緣份有時，該放下的時候就放下吧。

今日有今日的海角，明日有明日的天涯。

王乾任

我們一群大學同學，相約一起去花蓮，兩天一夜的小旅行，探望腦腫瘤復發的大學同學小陳。

小陳學校畢業後，從台北搬到花蓮，在東華工作、教書，日子過得愜意。有一次突然昏倒，被診斷出腦中有腫瘤。他沒有放棄治療，最後順利動手術拿掉腦中腫瘤，還與相戀的美嬌娘跑到關島結婚。婚後生了一個很可愛的孩子。前一陣子，一家三口還來台北參加同學的婚禮，看起來一切正常。

八月中旬，同學住院了，後來才知道，當初開刀時，醫生怕切除腦中的小腫瘤會傷到腦，只拿掉了大腫瘤，小腫瘤還在，只作定期追蹤。當大夥以為應該沒事，沒想到卻噩夢重臨。

那天下午，花蓮的天氣好到讓人生氣，我們一行人抵達同學家，小陳的爸媽先迎了出來，陪我們閒聊，直說：「等會兒小陳就下來了。」然而，我們左等右等，聊了好一陣子，還吃了不少東西，卻是不見小陳蹤影。

又過了一會兒，才看到同學的身影出現在樓梯轉角。老實說，當下我眼淚差點流出來，不是才四個月沒見，怎麼變成這樣？下樓梯得扶把手，走一步路得花尋常人十幾倍的時間，身體不斷微微顫抖，而且腫脹不少。

當年本班最帥男生，上一次開刀治療後也還依舊帥氣如昔，如今卻是令我震懾。想起前一陣子同學重新入院檢查，醫生說，「如果不治療，大概還剩下六個月的時間。」

同學的爸媽還在搬好料出來招待我們，聊起兩老搬到花蓮之後的生活。原來，小陳第一次發病後，爸媽還住在台北，偶爾從台北來花蓮探望兒子。後來退休了，較能常來花蓮探望兒子，也結識了一些鄰居，當時有家麵店的老闆問陳爸，「要不要來花蓮幫我，我們合夥開麵店，只要十六萬！」

陳爸不疑有他，就匯了十六萬。沒想到，此人爾後人間蒸發，再也找不到。但是，店面已經頂了，夫妻倆只好搬到花蓮，經營麵店生意。

陳爸笑說：「剛開始的時候，連煮麵都不會，還是客人教我們煮。還有客人嫌我們動作慢，幫忙收碗盤筷子，靠許多人的幫忙，漸漸學會小吃店的各種工作。」到如今竟然也六年了，小吃店生意上軌道，還盤下一棟透天厝，一樓當店面，樓上當住家，一邊經營小吃店生意，一邊照顧兒子。「以前上班一天八小時，現在退休後一天得工作十六個小時。」陳爸笑說。

為了讓兒子吃得健康，兩老開店賣的食材，都特別託人找最好、最新鮮的，用料從不手軟，醬料能夠自己做也都自己做，希望兒子不要吃到會傷害身體的東西。

看著同學的爸爸開朗地與我們閒聊，舉重若輕地談著這幾年來的生活和生意，我心裡好生佩服，心想，真是天下父母心，本該頤養天年的年紀，卻不辭勞苦地開店做生意，也不以為苦，只希望能就近顧好自己的孩子。

佩服同學一家，面對極大的患難，或許是人類醫學所無法超越的瓶頸，卻不消極，反而更努力以赴地過好每一天的生活。

懷若

夜深了，睡不著覺，我們去超商買了一碗麻辣關東煮，騎車穿過寂靜的街道，來到無人的海邊，上了堤岸，面對面地坐在椅子上吃將起來。

西邊是烏暗的大海，水銀燈成排兀自在岸下發亮，秋風徐徐吹來頗為涼爽。在水銀燈的餘光下，我瞥見一隻海鳥從海上飛掠而過，我指給妳看：「是候鳥呢！」妳困惑地回答：「喔！是嗎？」

「是北方來的嬌客。」我說著，可是內心卻想著妳，遠從都市嫁到這個小漁村的新婦，現在已經變成留鳥了。

穆詳

當他年輕氣盛的時候，曾有機會向某位文壇大師請益。

「敢問大師──」於是他說：「我該怎麼寫出讓任何人都無法忽視的經典作品？」

「若要達到如此境界，必須同時具備兩項特質，而你目前欠缺的，就是『老靈魂』……」

大師言盡於此，卻沒透露另一項特質為何。這倒無妨，反正應是他已擁有的東西。困難的是，這位大師也沒教他該如何煉出老靈魂來。

從此，他廣泛閱讀、深刻思考，直到數十年匆匆過去……

「大師──」他再次登門求見，「為什麼我仍未寫出讓人無法忽視的經典作品呢？」

「欲創作經典，必具備兩項特質。」大師回覆：「但你目前欠缺的，則是一顆『赤子心』啊……」

KeLu

究竟，我們人體的細胞當中藏有什麼秘密？

某日，意識闖入夢中的世界，我緩緩向上移開眼皮，任憑瞳孔在所處的細胞之海游移，上頭有微弱的光沐浴著，這是黑白無聲的世界。一顆顆小細胞群旋轉舞動直朝我奔來，流光般穿越身上這副軀殼，數千光子圖像在腦海中閃爍。忘了思考，忘了呼吸，捨棄意識，將自己交給這片細胞之海，於是陷入，細胞們霎時翻騰起來。有著不能給任何人看到的事物，充滿在這樣的細胞裡。我快要溺水了，無法順利呼吸，拼命划手掙扎，卻只能往深處潛沉。

眼前灰白的景象浮顯一首橙色的歌譜，彷如DNA密碼，由下往上流轉，我輕輕撥開它的音符，發現裡面住著一顆甜美鮮紅的果實。

「這是名為快樂的符碼。」此話語在腦中貫穿迴響著。

遠處一點鐘方向漂浮一個人影。

「你是誰？」我說。

「你應該要知道的。」

說完這句話之後，我想要接近他，伸手碰觸時，立刻一陣狂亂的水渦從四方推擠，不知將我捲到何方。

緩和下來後，眼前的景象還是幽暗的寧靜與深黯。氧氣漸漸不足，嘴裡開始洩氣。細胞之流又從某方襲來，被無數細胞拍打著、穿鑿著，最後留下的，是一陣深藍色的氣味。

「你準備好了嗎？面對恐懼。」這句話語無預警刺進腦中。

猛然抬頭一看，無盡的黑洋沒有一絲光線，這個人的樣貌還是模糊的。冰冷的水感令我全身顫抖，視線無法再對焦，壓抑不住一股情緒從身體炸開。

「氧氣不足了。」我心裡想著。

身體漸漸洩了氣，沉入，無限下墜……

嚇！這股顫意將我拉回現實。

「細胞是有記憶存在的。」忽然想起這句話。

細胞是以電磁波來傳遞訊息，我們的記憶可以被儲存在每一個細胞裡，所有細胞的全部訊息與圖像整合成為身體。傷痛在任一時間輸入細胞留下足跡，這痕跡也許是一首巴哈的歌，薰衣草的香味，或是一種惆悵感，它以任何一種方式被強制灌輸在細胞。不知道從幾世紀就開始儲存，這多到難以置信的訊息量，僅以無形之物存在。

也許身體的細胞早已寫下數千個傷痕，不小心激起其中一個，其他的也會跟著被挑起，這樣的傷痕含有某種情感的負荷，保護機制使我們的知覺就這樣被關入細胞中，只要有一點點類似的經驗去刺激它，腦海中就會再次放映原來的劇情與狀況，逼迫我們崩潰。

歷經時間洗禮，痕跡或許能夠被褪去。試著去喚醒一個記憶痕跡，它封鎖回憶，脫離了時間的秩序，控制我們的肌肉、聲音、神經、強迫我們壓抑，關閉生命，好讓我們失去動力，喪失知覺。然而最早刻劃下痕跡的時間點往往因為它埋藏很深且被我們的內心保護著，不容易尋覓。

「幾世紀以前就傳承下來的快樂訊息，是否也記錄在細胞中呢？」我說。

再次闔上雙眼，潛入細胞之海，徜徉秘密之中窺探著。

柳凱恩

還記得初中的某次段考後發考卷的時候，那低迷怪異的氣氛。

老師並不是那種少一分打一下的，而是會一個接一個地把大家叫去，給你考卷，然後和你說一些什麼。在那樣低氣壓的籠罩下，每個人的心都上上下下的。我記得很清楚，那次，我的考卷是最後一張。

「有沒有很想哭？」老師一臉嚴肅地看著我。講桌上擺著的是寫著大大的「88」的我的考卷。

抿了下嘴，我笑了笑搖頭。

「不然妳覺得妳會考更差嗎？」我沒有回答，只是盯著考卷看，好像看久了便會看出個什麼端倪似的。

「我是認真的。不然妳覺得這張考卷妳可以考幾分？」依舊不發一語，我思索的是她那一句「有沒有很想哭」。

哭？那倒未必，但難過是一定有的。

哭了又能怎樣？可以因為那幾滴眼淚而多加幾分嗎？可以因為流了淚而成功嗎？又可以因為淚水而事事順心嗎？

年少時的我就已經對這個凡俗的世界感到疑問。可是滿腹的疑問，又該由誰來解答？我沒有勇氣去質問，我只得將那些困惑壓抑。

我總認為：哭，只是一種情緒上的釋放罷了。如果每次都因為這等事而落淚，那豈不天天都得流淚過日子？

我只是覺得，當我自己都滿足了，他們又為何不滿足呢？

沒有孰對孰錯，誰也無法斷定哪樣又是正確的。

而我的微笑，不過是一種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