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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蘆葦

在屏東旅行時遇到了也是獨行的她，因為都是自助旅行的愛好者，話匣子一開，就像老友敘舊，自然地談起曾去過的地方及旅途趣聞。她個人的旅遊史，話說國內到國外，我跟她比，簡直是小兒科。她說某個部落的人願意出借山區的房子，讓她做為此定點的旅程體驗；她邀我一同前往，聽起來滿好玩的，於是便答應跟著她。

我以為她口中的山區只是比平地稍高的地方，沒想到就在辛苦爬行途中，她才說自己是登山協會的一員，我當下有種被騙的感覺，或說她太抬舉我，看我健康的膚色就想我大概也是登山同好，殊不知我是一點運動細胞也談不上。就在無止盡的往山裡頭鑽，我被曲折的山路折騰得暈頭轉向，想要求饒打道回府時，眼前就看到眉目了。

那怎能稱做房子呢？看來就是閒置太久的山中寮房吧，我本想轉過頭跟她說：「妳看，這哪能住人呢？被騙了吧，我們下山吧！」沒想到她臉上竟露出驚喜的神色，讚嘆道：「啊！真是太好了，跟我想像相去不遠，這才叫體驗哪！」我吃驚地看著她，很想把她丟在這，先行離去；卻突然想起，這行經的路上沒有產業道路，一路程的崎嶇全仰賴她的登山知識，此時我是個完全無用的人。她熱忱地領我進屋，裡頭唯一令人欣慰的是木頭搭成的床，旁邊還附有繡著花色的棉被，顯然久久會有一次人類進來的痕跡。我癱在木床上，失望和擔心全掛在臉上，同伴卻以為我只是累了，「妳先休息吧！快天黑了，我去撿點木材來升火。」她充滿活力地說。看著遠方明朗的天際即將落幕，心想再回程是不可能的，在這完全陌生又險峻的環境，也僅能把性命交託給比較有經驗的人。好吧，既來之則安之，我這麼安慰自己。

沒多久，她抱著一堆不知從哪裡撿來的木頭和木材，並從如百寶箱的大背包裡拿出工具，將木材固定，在木屋有空隙的地方敲敲打打。見我疑惑，她俏皮地眨眨眼，說道：「放心啦，屋主有說任我處理。況且不把空隙補起來，晚上睡在裡頭可是很冷的哦！」後來她又俐落地圍起石頭和木材升火，天色開始沒入灰暗，我們圍著火，讓身子暖和，但我一直暈眩不止，我覺得自己受了寒。她察覺我的異樣，便扶我到屋子裡歇息，替我蓋上那濃烈霉味的棉被，還將外頭的火移至屋內，我就這樣在昏沈中擔憂地睡著。

直到朝陽將溫度送進簡陋的屋內，我睜開眼，才發現棉被完全被我一人獨占，她坐起來小寐的姿勢像是為我取暖一樣。見我起身，她從包包拿出一顆棕色的果實，「吃下這個，身體會比較舒服哦！」果然那像仙丹的東西，很迅速地給了我體力和精神，但清醒之後換來的是對她的愧疚；我們說要一起體驗的，結果我卻一直處在昏沈需仰賴人照顧的狀態下。

我們循著她昨日做的記號回到了平地。她送我到安全的候車站後，又精神奕奕地朝下個旅程前進。一直以來，在旅行的過程中，我總是將自己置於舒適、安全的地帶，我樂於享受卻不見得接受挑戰，而她能藉旅遊，鍛鍊自我的心志，挑戰體能的極限；我好慚愧，她才是自助旅行的最佳典範。也因為她的勇氣與啟發，我願意在之後嘗試冒險。

Michelle

清晨，霧氣圍繞著海灣，我喜歡冬日的海更勝於夏，因為多了幾分灰鬱的美，如少時的憂愁，像一枚海貝緊貼著沙灘，螺紋深處還懷著當年的夢想，隨潮汐逐流於無盡的大海和那未知的將來。

記憶拉回那一片海，搖晃的遊覽車上正播著任賢齊的「傷心太平洋」：「一波還來不及，一波早就過去，一生一世如夢初醒，深深太平洋底深深傷心」，那年我十八歲，高中畢業旅行途中，這首歌伴著落日沉下海平面，窗外吹來冬天苦鹹的海風，沿途的枯樹、倦鳥和遠處船影的歸航，像影片般逐格地播畢。那時怎麼懂得什麼是年少的惆悵？海浪一波波地襲來，然後慢慢退去海裡簇擁著莫名的傷感。

回到那個濱海的小鎮，商店街依舊販賣著玲瑯滿目的貝殼飾品，南洋風味依舊，只是那片海，經過多年感覺有些不一樣，我想是因為心境改變了。但沒有變的是那個面海的房間窗台，還掛著一只捕夢網，尾端的羽毛在風中擺盪，這些年捕獲了多少青春旅人的夢呢？

海就像人生一樣，時而風平浪靜，時而驚濤駭浪，再將那些故事都沉澱收藏。想起當年的那只瓶中信，曾經說不出口的心意，寫在紙條上捲入玻璃瓶裡，投遞給大海去閱讀，如今海浪退去後只剩下泡沫，青春也是，走到最後只剩沫影。十八歲那年看著海聽潮聲，耳邊又傳來那首歌：「往前一步是黃昏，退後一步是人生，風不平浪不靜心還不安穩，一個島鎖住一個人」，一片海也鎖住了少時的夢，一波波潮起潮退間，我已經走到了三十歲。

小聽

我再度遇見了她，在這即將滿四年的日子。

女孩牽著腳踏車，車籃上頭荷著沉甸甸的書包，「書包裏頭都裝些什麼呢？」看見的人總不免要那麼問。

不過我想應該跟晚自習與凡事都要與人比較的好勝心脫不了太大的關係，但根據日記所得知的，此時的她應該是無心於課業，所以只好將所有教科書都帶著，沒有分門別類，也沒有新的筆記內容，所有的重量只是以免因無力整理課表上的行程而遺漏了些什麼。

她再也沒有任何心思去處理這類小事；再也沒有任何感覺去感受。她只是日復一日，醒著、哭著、睡著，然後一動不動彷彿植物般。

我看著她不停重複的行為，直到她決定了結什麼關係，彷若靜止的畫面才又有了偌大的動靜，就像石子投入湖心，漣漪慢慢暈開來那樣。

她留了封字條，上頭叮嚀借閱書籍的歸還。她什麼話也沒說，卻也都說盡了，那些藏在叮嚀裡的潛台詞：她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那將是所有交通工具都無法抵達的遙遠距離。

父母瞬間明白與崩潰，之後的之後是怎麼找回她的呢？她說在大橋下。當她哭得很傷心的時候，有人呼喊了她的名字，是很熟悉的聲音。她轉頭去看，以為是母親，卻發現那裏什麼人也沒有......。

什麼人也沒有，是那個來自某個地方的聲音拉回了想做傻事的她。

我打開她的日記，看著她扭曲的文字，上頭不時還有激勵自己的正面字句，但不知為何，兩三年前的內容卻還是讓我拆穿了，難道她不明白寫下「今天過得開心」等非真實的日記是多麼愚蠢的行為嗎？是為了向日後的自己證明自己是快樂的？

那她的手法還真是拙劣啊！因為我還是立刻就明白了。

那些藏在日記裡的心情曾經讓她的十七歲刺痛著，現在依舊像熱開水，靠得太近，仍會讓我的二十一歲燙傷。四年了！女孩。不管時間多遠，妳留給我的面貌將永遠是憂鬱無助的，而我現在能為妳做的，就是向妳證明還好當時妳沒有放棄，還好妳回頭了，我會繼續將妳的日記寫下去，是一些真正關於快樂的字句。

我再度遇見了她，十七歲的憂鬱女生。

錦江沙

跟往常一樣，吃完午飯到波羅蜜樹下乘涼半小時。因前晚加班比較累，只停留一下子就想回宿舍休息，誰知剛離開不到三分鐘，身後即傳來一聲巨響，是緊鄰波羅蜜樹的消防儲水塔爆裂，瞬間的猛烈衝擊力沖毀三十公分厚的水泥牆。如果我慢三分鐘離開必定命喪現場，三分鐘是我與死亡最接近的距離。

幸運地避開死神的召喚，慶幸之餘，想到人生如戲，不管扮演了什麼角色，最後的共同點都是死亡。所有的褒貶在面對死亡的時候都將煙消雲散。先懂得這個道理就可避免「畏懼失去」的苦惱。誰都會死亡，與其不斷地探索生命的意義，不如傾聽自己內心的聲音。

多數人健健康康的時候都忌諱談論死亡。但生老病死是人生必然經歷，誰也無法逃脫。不論你是總統還是百姓，是富商還是窮人，是明星還是常人，當你步入暮年，光環退去，隨著衰老死亡來臨，大家都在人生終點走在一起。

畢竟要面對死亡，害怕是多餘的，還不如用心面對它，把這件事想透澈，減少恐懼的痛苦。心無恚礙就沒有恐懼，從容坦然面對最後時刻的來到，劃上一個圓滿的句號，這就是圓滿的人生。

元緣

他，是位算命師，我們就稱他葉大哥吧。

天卜神算是葉大哥的算命方法，以一副撲克牌卜出你問的任何問題。

自助旅行出發前請他幫忙卜個卦。「那，葉大哥，有沒有這趟旅行要注意的事啊？幫我算一下！」

「行！」葉大哥拿出一副撲克牌，手法精湛如孔雀開屏般地攤開五十四張牌，要我左右手各抽出五張牌。

我心中想著要問的問題，然後一張張地抽牌，擺在桌上。

只見他將各牌按照花色與數字排列好，細心端詳了一會兒後，緩緩地在紙上寫下四個字：小心女性。

欸？小心女性？

不待我問，葉大哥就先說了：「你啊，在這一路上，會有豔遇噢。」

豔、豔遇？喔喔！那不是言情小說才有的情節嗎！

啊，抱歉，身為男性的劣根性跑出來了，請原諒我。

「不過啊！女性在你的這趟旅行中，是有害無益的，當你遇上的時候，千萬要保持進退！」葉大哥補了這麼一句。

「不會吧，難道旅程中所有和我接觸的女人，我統統都不能接觸嗎？太誇張了吧！」

葉大哥笑了笑：「當然不是，牽牽手、留個電話什麼的可以啊！不過要是和你一起睡覺的話，那就絕對有害了。哎，如果真有緣份的話，等這趟旅行結束後再聯絡也行啊！」

告別葉大哥後，我繼續踏上獨自的環島旅行。

那時我在開往花蓮的火車廂中，找到了火車票上的對號位子。

坐在我隔壁位子的，是一位正在看書的年輕大姊。當下我只是禮貌性地說聲妳好，然後在她身旁坐了下來，也沒多想什麼。我注意到她正在看龍應台的《大江大海》，於是立刻對這位文藝女青年產生了興趣，不過也沒有到想搭訕人家的程度，只是安靜地寫著我的日記。

寫累了，放下筆，我很想看看窗外的風景，我知道遼闊的太平洋就在窗外，只要掀開遮住的窗簾就能看見，於是我麻煩年輕大姊掀一下窗簾。

「啊，抱歉。」她應了聲。一瞬間，延至最遠天邊、看不見盡頭的美麗海洋映入雙眼。我和大姊都被太平洋的的風景震懾住了。

忽然，大姊轉過頭問我：「你是香港人嗎？」

簡單的一句話我們就聊開了，我們聊得很投機，大姊還請我吃了一根幾乎和保特瓶一樣大的香蕉，說是台東熱情的農夫送她的，好大一袋。

我們聊著我的旅行、她的生活，大姊是個很愛笑的人，也很健談。

離目的地約只剩三個站，大姊忽然安靜了下來，好像在想著什麼。

「嗯，」她有點害羞地開口：「那個，你今天晚上有沒有地方住？我一個人在外面租房間，你還沒找到的話，可以來和我睡。」

瞬間我的心臟好像被拳王阿里揍了一拳，我實在不該想到哪裡去的，大姊只是好心讓我有個地方睡啊！我怎能有齷齪下流的想法！

我得承認當時我幾乎要一口答應了，但葉大哥的話我銘記在心，於是告訴大姊我和朋友已經有約了。

哎，如今有時腦海浮現這段記憶，總會懊悔地想著，要是真的答應了，會怎麼樣呢？

旅行有時也會讓人臉紅心跳啊。

荊棘森林

過了許多年後，翻著國小摻雜著注音和國字的日記本，偶然想起曾經在我們家後院，奶奶搭的雞舍，有住過貓咪一家四口。

記得有次國小放學回家時，妹妹興奮地告訴我，奶奶的雞舍躲著一隻胖胖的白貓。我們怕貓咪會咬死奶奶養的雞，便正義凜然地向奶奶告狀，還胡亂編了一些白貓的惡行惡狀。而奶奶只是慈祥地笑笑，沒有多說什麼。

幾次看到奶奶在餵雞時，也會順便帶一些魚骨頭給那隻貓咪。一開始白貓還在謹慎地觀望和評估，到後來也和雞群一樣看到奶奶來餵食便蜂擁而至。「那隻貓咪很乖，不會咬我的雞。這裡牠要住就讓牠住吧！」奶奶善良和好客的心對動物也一視同仁。

幾天後，白貓瘦了，但身邊多了三隻小貓。我那時放學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雞舍探望貓咪一家四口。但每當母貓發現我靠近時，便會荷荷的發聲警告我不准再靠近她的小孩。三隻小貓則會在旁喵喵叫，惹然愛憐。

我合起日記，想到在三隻小貓出世後大約一個月，放學回家，感覺今天的貓叫聲特別大聲與悲涼。打開雞舍的門，奶奶倒在雞籠旁，而四隻小貓喵喵叫地在她的身旁。

奶奶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而貓咪一家沒有叫醒她……

辦完奶奶的喪事後，父親將雞都賣了。拆了雞舍，鋪上水泥，立起鋼筋，貼上鐵皮───一間小小的工廠此後便整日唧唧嘎嘎地營運。貓咪一家也搬走了。

國小的我總是懷念著貓咪一家，所以做夢都能在黑夜中看到那閃閃發亮的四對祖母綠的眼瞳。現在的我，則是惦記著奶奶對貓咪和對我的慈祥與寬容。

陳明克

沿著棧道走上山稜

翻越一座座山頭

灰濛濛的霧環繞糾纏

我找不到花

霧沒有一點缺口

對面山脈的腳下

隱約躺著什麼

是乾涸的烏溪

還是彎曲的死蛇

梯板間隙裡

野草花盛開 望著

我們匆促爬升的腳步

焦躁地敲著木板

霧只在花瓣邊緣散開

梁瓊白

送禮，除了金錢，更多時候是各式各樣的禮盒，不管內容物為何，價值若干，外觀總是第一印象，即便是相同的東西，有包裝和沒有包裝看起來感覺就是不同；但是，也有的包裝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這情形最常發生在南北貨的禮盒。

禮盒的價格除了內容物的價值和等級，包裝的精緻度往往也是因素之一，價位高，有一部分是包裝成本，商家把包裝素材和工資加總在售價上才能平衡，但為了賣相，常常是過度包裝，可是對消費者來說，那些包裝最不實惠，充其量把漂亮的盒子留起來裝些零碎小物，其他大多是拆開後就只能丟棄，浪費又不環保。

在市場看到有菇農擺攤兜售香菇，說是直接來自產地南投的台灣產品，雖然已經包裝好，但都屬於小份量，價格也實惠，很適合小家庭所需，因此不同大小的各買了一包，從表層看，外觀整齊、大小一致、菇體本身曬得也夠乾，他們還特別拆開一包讓大家檢視，所以我想品質應該不差。有一包比較小的扣子菇，我隔天就拆封用了，沒想到只是表面那層而已，裡層照樣塞了一些賣相較差、外型不完整的菇充數，而且還墊了厚厚一層的紙包，抽除之後應該沒有買的時候說的半斤份量，想不到以為老實的農民也會做假。

包裝盒的通病都是只重表面，看上去漂漂亮亮的東西，撥開上層後都表裡不一，份量跟包裝也不成比例，除了塞紙包，還有用空盒子墊底，包得鼓鼓的，其實都是虛有其表，所以如果是自己用，絕對不要買包裝好的東西，否則應該看著店家包。還有一種最容易出錯的是水果禮盒，表面上看起來又紅又大，打開一看底部有的都爛了，送禮的人未必知道，所以密封的水果禮盒除非挑好看著他包，或是找熟悉信任的店家，否則還是別買，花錢又不討好，挺嘔的。

賢雲

有次搭乘火車返北，突然聽到一位十幾歲的男孩從隔壁車廂走過來，氣急敗壞地在打手機：「我的背包被偷了……，爸！我人還在火車上。」

男孩又說：「我到現在還沒吃飯，錢都在背包裡，你來接我好不好？」隔了幾秒鐘，他略顯不耐地說：「你不要一直罵啊，我又不是故意的！」男孩經過我旁邊，走到另一個車廂去了。望著他消瘦的背影，我開始替他擔心，已經快9點了，這孩子還沒吃飯，不是餓壞了嗎？

過了幾分鐘，男孩又走進車廂裡，語帶哽咽地說：「你不能來車站接我，那我身上沒錢怎麼回家？」我忍不住回過頭去看他，男孩滿臉通紅，不斷用手擦拭前額的汗水，我的心被揪了起來。

男孩走到我面前，突然停下腳步：「阿姨，我的背包被偷了，沒有錢回家，妳能不能借我一百元幫幫忙？」

我連聲答好，馬上從皮包內掏出一百元給他。「謝謝阿姨！謝謝！」男孩連連向我鞠躬。此時，火車進站，男孩匆匆下車。

前座一位中年男子忽然轉過頭來對我說：「小姐，妳被騙了，上次我就見過他，講的內容完全一樣！」

什麼！我整個人愣住了，不知道怎麼回應……，可是，他看起來就像真的遭小偷啊！

步璃

「我們走在一起的時候為什麼不牽手呢？」燒仙草男孩舀了杯黑不溜丟的汁液遞給我，忽然問道。

你的初戀在什麼時候？

幼稚園和自己手牽手的男生？小學時明明桌上楚河漢界涇渭分明但還是會借他削鉛筆機、某天突然送自己粉紅色亮晶晶自動鉛筆的那個男生？坐同班公車上下學有著蘋果臉的隔壁班同學？還是社團裡吉他彈得好、歌又唱得好，才華洋溢令人崇拜不已的學長？

情節朦朧曖昧
感覺又甜又痛

回想起來，在我成長過程中發生的「喜歡」，就像喜歡每次考前三名時父親送我的絨毛玩偶一樣簡單且單純，於是我擅自決定將這類「喜歡」歸為「善良的喜歡」。而在此等邏輯下衍生出的初戀定義應該就是第一位被正式稱作「男朋友」的人？等等，這種說法似乎遺漏了什麼……撥開記憶的迷霧，依稀有一段朦朧的、曖昧的、甜如蜜糖卻又痛徹心扉的情節發生過。

記憶裡，曾有位燒仙草男孩。老實說我也忘了是在共同科目的課堂上認識的，還是因為他在學校食堂的燒仙草攤打工，順序不重要，重點是他記得我的燒仙草只加花豆並且不要花生，而我們很快有了如膠似漆、無所不談的交情。

「我們走在一起的時候為什麼不牽手呢？」燒仙草男孩舀了杯黑不溜丟的汁液遞給我，忽然問道。

「為什麼要牽手呢？」

「因為是好朋友啊！」燒仙草男孩認真地說：「我都會跟自己的好朋友手牽手耶！」

「那下次來試試看好了！」我點點頭，雖然對這說法心存疑慮，但「好朋友」三個字卻是不爭的事實。

寒假來臨，我一如既往到美濃親戚家遊玩，平常在學校總形影不離的我們突然分隔兩地。沒網路不打緊，這世上還有種通訊工具叫作電話，每晚抱著電話煲粥，也不知是南部天氣好還是心裡滾燙燙，總之那年確是暖冬。

「是男朋友嗎？」表姊問。「不是啦，只是好朋友而已。」這個回答應該沒人相信，除了自己之外。是的，我的內心對於兩人是好朋友這件事是如此深信不疑。假期結束前，想到該帶個伴手禮給這位「好朋友」，打算送一把美濃著名的紙傘。

「送傘不好吧？」表姊好意提醒。「因為送傘會『散』嗎？唉呀，我跟他又不是那種關係。」

「就算不是，你還是跟他要個一塊錢比較好……」當時年輕氣盛加上天生反骨，這種迷信之說怎麼可能聽進耳裡，於是我開開心心地帶著美麗的油紙傘回到學校，準備享受小別重逢的喜悅。

感情天崩地裂
不止想當朋友

新學期，燒仙草男孩辭去食堂打工加入了系學會，我們科系不同但共同科目還在，只是兩人的距離卻莫名變遠了，交流也淡了，是自己多心嗎？

以前從沒體會過什麼叫一夕之間風雲變色，所謂的相遇和別離，也只是隨著畢業升學自然萌生和道別的同學好友關係，從沒嘗過情感背離的天崩地裂，更甭說將心頭長出的依戀連根拔除有多痛──我不明白為何兩人親密的友誼轉眼間就煙消雲散──直到在校園中看見他和系花同學散步聊天。

我和室友們躲在宿舍裡看《東京愛情故事》，從一開始莉香和完治的難捨難分，到後來完治背著莉香和高中時代暗戀的女孩約會，這時眼淚不聽使喚地掉落。

「你一定是喜歡上他了啦！」室友嘆了口氣。

「才沒有！」我斬釘截鐵否認，「我只是……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話說一半，覺得胸口有種撕裂的疼，從沒想割捨什麼，卻被硬生生扯了下來，失去原來這麼痛。

「你喜歡她？」我終於鼓起勇氣問個明白。

「嗯，我喜歡她，不是因為她長得漂亮，是和她聊天時覺得很可愛很想保護她……」燒仙草男孩用極富感情的聲調說道。

「你想保護她，那我呢？」「我們還是像以前一樣，還是好朋友啊……」

「明明不可能和以前一樣！」我毅然決然退出，選擇遠遠離開，直到畢業都沒和燒仙草男孩再聯絡，後來他和她有沒有在一起已經與我無關。

現在想來，所謂的「友達以上，戀人未滿」就像是踏入戀愛戰場前的先修課，兩人相處時的甜美自在，被冷落時的寂寞心痛……不正是黃小琥在〈不止是朋友〉中所唱：「還想有那麼一點點溫柔的嬌縱……還想有那麼一點點自私的占有」原來當時自己想做的其實不止是朋友？而如今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當時的一塊錢記得要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