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年前門診空檔，阿滿婆婆氣喘吁吁，提著兩袋狀似水果禮盒的重物走進診間。
「感謝過去一年的照顧。」趁我查看螢幕上病人清單空檔，阿滿婆婆將禮物擱在跟診護士腳邊，悄聲交代「一人一袋，大的給醫生」後入座。
「歐巴桑，無通遮呢厚禮數……不過，今仔日咁拿嘸掛號？」終於輪到我開口。
「咁有影？真歹勢！」一心惦記年節送禮的病人，剎時因弄錯回診時間尷尬不已，我趕緊幫她加掛一號，省得再跑一趟。
行醫20年，在不違反社會、醫院、及自我規範前提下，我見識過不少病人的「禮數」。春節、端午和中秋是受禮高峰，也是愛吃的我體重失控高風險期。為此，我曾準備一件印有「No Feeding」（請勿餵食）的上衣，也做過一面告示牌，終因面子問題，不好公然穿上、掛上。
尺寸不合可以換
為了送禮送到心坎兒裡，不少病人絞盡腦汁。多年前，有位阿姨回診，指著精美禮盒一角附上的名片交代：「女兒說，尺寸不合儘管拿回去換……上個月她陪我回診時從旁目測過，應該沒問題。」定睛一看，名片上印著某百貨公司內衣專櫃店長，被看光的我羞得滿面通紅。
最麻煩的還是紅包。雖然醫師不收紅包已成常態，還是有病人提著暗藏玄機的禮物上門，不得不提防。一位因退紅包翻臉的老先生，氣鼓鼓指著我說：「我的歲數可以當妳阿公，妳甘好意思讓老大人為妳出門買禮物？」
多虧好友傳授秘笈，送我一封文情並茂的「退錢信」，教我將信列印出來，再和老先生給的紅包一起裝進郵局現金袋，用雙掛號寄回去。
「雙掛號？」我有點不解。
「沒錯，雙掛號才有對方簽收的回執條。」好友補充說明，「萬一運氣不佳，遇上胡亂賴我收紅包的家屬，這是唯一能證明清白的護身符。」
想不到，和我阿公歲數相當的病人執拗異常，過年後送來一只大牛皮紙袋，強調是日本旅遊「土產」。不願二度拂逆老人家心意，我暫且收下，直到門診結束才驚覺，裡頭裝著所費不貲的蒔繪漆器。
吳佳璇《人情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