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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分類:咖啡王子星光夜語2.0 (2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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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文鉅

昭和10年3月中旬,太宰治獨自一人前往鎌倉山上吊。太宰治似乎對鎌倉情有獨鍾。五年前的同一個所在,他也曾跳海自盡,因諳水性沒能死成。後來的上吊仍舊未果,脖頸上徒留潰爛紅腫的勒痕。大難不死後,莫名罹患急性盲腸炎,因送醫遲延導致惡化,眼看垂死之際,竟又奇蹟復甦過來。


而後,便是無止境的療養,與麻藥的倚賴及戒斷,間或伴隨在劫難逃的失眠症。他接二連三懇求醫師的施藥,情同分手後牢牢渴念對方的回眸與垂憐,自慚形穢連主體性也棄之如敝屣。精神近乎坍潰,陷入半癲狂狀態的太宰治,處在最卑微最不堪的節骨眼,幽幽說道,「我沒有忍受寂寞的能力。」親友曠絕,經濟拮据,欲死還生卻生不如死,「我變成了日本第一大醜陋青年。」都已經節節敗退至此,還能意識到醜,並不代表真正接受了醜,太宰想必極度耽戀那個絕美青春的自我吧。

願意對世人自剖擱淺處境的狼狽,究竟需要怎樣的勇氣?袒露羞恥是否可能淪成罪辱?一旦生活軌道異於常人目光,是不是就只剩下亡羊補牢的罰則?不能做夢,連白日夢都魘苦萬分。沒有人會永遠年輕的,永遠年輕是演員的義務。三十二歲的太宰治,在日本人倫的顯微鏡頭下,是個中年不立的早衰者。頂著東京帝大高材生的頭銜,成天不務正業,沉醉酒鄉尋死覓活,鑽探在一個又一個女子的深穴之中無可自拔……甚至連寄宿伊豆溫泉旅店的女中都瞧不起他哩。「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我覺得自己得活下去才行。」太宰治回顧自己流連東京的歷程,寫下私小說〈東京八景〉,不是旅遊導覽也不是述聞誌異,不對,說誌異無可厚非,那簡直就是他自殺場域的人間怪談地獄變。

劍及履及自戕之前,他不是不曾自救自強。然而自戕的潮騷氾濫,終究淹過枯涸的神經,一發不可收拾。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何で。

有愛無情,有禮無體

中島哲也透過電影《令人討厭的松子的一生》(嫌われ松子の一生),向太宰治致意的蛛絲揮手即是。松子崎嶇的命運,壓根翻拍自太宰治:不被世人理解,不被真心疼愛,胸懷奇情而只能壓抑再壓抑。心直口快難自棄,束之高閣的無賴傲氣,乏人問津的孤芳自賞。總是弄巧成拙,總是功虧一簣。反覆又反覆的傷害見招拆招,被世人唾棄之後,脫口而出的僅僅是一句「何で」──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明明想要努力活下去的啊,明明是想要好好愛一個人的呀,為何永遠跋涉不到幸福的彼岸?為何最後居然脆弱到連碰觸棉花也能受傷?人際關係恆常恍恍惚惚,如繃透的蟬翼觸手可破。太宰治他真的只是,不甘寂寞,而已嗎?

任性賭氣似的,太宰治在瀕臨跨越不惑的前半年,就走了。自死了好幾次總算如願以償。生於6月,也亡於6月。初夏時節,東京三鷹,玉川上水。連最後的自死都挑釁著如此悽美詩意的地點。

年過三十的太宰治,在世人眼中哪怕是脫序的無法者、失格者,然而在保守的妹妹和妹婿的面前,仍勉強覆著世故的假面,哪怕淺淺的,臨別關頭行禮如儀,低喃冠冕堂皇的話語。起初極難想像倔強的太宰,究竟懷抱著什麼樣的矛盾心情。後來獲悉他是雙子座,好像就不意外了。他其實是個有愛無情、有禮無體之人,愛一旦落入世俗,往往不得不以絕情和酷冷作結。倘若胸口無愛,不會動不動便風火雷電相偕殉情,不會動不動就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正是因為愛,才想保鮮在安好如初的階段。貧賤夫妻百事哀,柴米油鹽何嘗不是種盲目的哀。所有的愛情墮入現實終將慘不忍睹──承諾被責任架空,激情被義務取代,於是,預先的酷冷成為明哲保身的盾牌。物極必反。正如三島由紀夫的火燒金閣,更像龐貝的一切繁華落盡付之火山岩漿。般若波羅蜜多時,肇因色空相劫,本來無情物,何處惹人愛。太多太多的愛必須開釋、企盼超脫。

年過三十的太宰治,歷盡滄桑,債台高築,寫不出稿子,渾身窮酸,缺牙,苟活。如果時光穿梭到現代,他恰好也勉強使用了智慧型手機,恰好也安裝了LINE,與人互動傳訊的過程,是否會變成一個已讀不回之人?

魚雁往復,認真即輸?

父親剛學會使用LINE的那陣子,老是低頭面對手機發愣。觀察幾回我按捺不住追問。他說:為什麼留言旁邊顯示已讀,對方卻不回應。「因為對方不care你。」父親百思不解皺眉:會不會是,在忙?「忙是屁話,有聲無影。有心想回就會回。你要習慣啦,這就是現代人際的現實一種,認真就輸了。」他說:那用LINE的意義是什麼?「沒有意義。我的LINE好友名單不超過十人。真若有事自然會打電話聯繫。」最近他嚷著要開臉書帳號,我說算了吧,臉書互動更煩人,傷害促迫且繚亂。我多麼希望他能停留在原始的人際維繫狀態,無憂無傷就好。除非你是對方眼中的天菜(絕對有求必回),否則千萬別奢求魚雁往復、禮尚往來。《詩經》記載投桃報李(或投木瓜報瓊琚)式的純情,早已蕩然不存了。

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何で。

「臉書點讚學」和「LINE已讀不回學」,早已各自發展成一門學問。一日之計在於讚,心情高潮與否,完全取決於按讚通知的紅色數字。通常,美食文(已哭。深夜食堂是想逼死誰XD)或自拍文(有圖有真相,人帥真好),最能擄獲青睞(淡淡)。再不然就是搶救文青作戰大計畫(眼神死),當黎明畫破黑暗,喜歡你暖暖的文字,洋溢著滿滿的幸福(蛋蛋的哀愁)(人帥真好+1)。

我的臉書貼文通常不會保留廿四小時以上。貼出來,該互動的互動完就刪了,情同寫在流水上的虛字,春夢了無痕。吾友戲稱,這豈不像愛一個人時,巴不得在天雷勾動地火之際就相偕赴死的太宰治嗎。日文的漢字「心中」(しんじゅう)是指一起自殺之意,「無理心中」(むりしんじゅう)則指玉石俱焚、同歸於盡的情死。若連死都必須呼朋引伴也未免太過悲涼了。〈東京八景〉有個副標題:「贈給苦難之人」,不就是太宰治在茫茫情海中,尋求同是天涯淪落(苦難)人的討拍文?

如果太宰治上吊或跳海之前,在臉書打卡(地點顯示為鎌倉山)、貼圖(橫吊在乾枯樹幹上的破爛繩子,景深是遠方隱約的湘南海岸)、貼文(生而為人,我很抱歉),會否瞬間引爆滿堂彩的點讚和回應?這自然是我一相情願的穿鑿附會。相較於三島的心高氣傲和譁眾取寵,氣若游絲的太宰治若活在當代,勢必是拒用臉書和LINE的那種人吧。即便勉強用了,也是我行我素、神祕低調。

太宰治曾令人感到恐怖的,將旅途所寫文章命名為「遺書」,有些文章甚至寫完隨後拿去庭院燒毀,好像唯有不將那些字孩視如己出,最終才有辦法回歸自身,儼然悖論。畢竟一旦認真就輸了啊,害怕已讀不回,憂懼變質降溫……「我沒有忍受寂寞的能力」,問題是,誰有呢?與其說太宰治有可能是個徹底實踐已讀不回之人,不如說他比較害怕別人已讀不回吧。說穿了,太宰治比誰都熱愛這個虛偽可恥的人間。他人即地獄。如此更突顯氣弱者的同病相憐,足以一見如故傾鬼城,黃泉路上你和我。那不斷後繼有人且心甘情願的陪死者,就像是隱身在浮生色塊的潛規則,識途老馬方能看穿箇中凹凸。

不過幸好太宰治並沒能趕上這個飢不擇食的網路時代(肌肉壘然的三島在臉書的貼文和自拍肯定萬人秒讚拍案稱爽)。比起一堆藉口假惺惺的已讀不回,太宰治的「已死不回」要乾脆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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豌豆子

那個男孩總是帶給女孩美好的想像。

 

妳還記得你們曾經討論過冬末的波斯菊和油麻花海,妳說妳喜愛它們歡聚在一起,隨風搖曳的樣子,於妳而言,它們是必然存在的冬末春初風景;而在那個格外溫暖,櫻花和杜鵑相繼綻放的春日裡,男孩告訴妳,「我的家鄉有許多農田,在冬季最後的那些日子,農人們在田地上種滿波斯菊或油麻花,靜待它們成長、盛開,成為人們眼中的風景,然後它們凋零、落在泥土裡、化作養分,滋養著那片土地。」

妳忘不了男孩說話時眼裡閃著光輝的樣子,即使故事的最後你們沒能握緊對方的手走過田野,妳也未曾告訴男孩他的溫暖曾穿透妳的心田,但時時刻刻只要妳想起男孩的話,閉上雙眼,妳就能看見那片漫無邊際的花與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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絃聲

我們在寂寞中靠近,擁抱中沉迷,於是太過輕易許諾了愛情。所以我們都努力地尋找著永遠的定義。

 

在每一個擁抱、接吻的過程中,時間都彷彿像靜止般停格不動,於是我便以為永遠藏在每一個接吻和擁抱,每一個證明我們真真切切相愛的時刻,所以我們能夠「永遠」的、不斷的相愛下去。

又在每一次吵架和冷戰過後,時間都凍結在尷尬的氣氛中,那每一個度秒如年的時刻,便如同永遠般的漫長和難耐,我也才明白,永遠也藏在那些吵架和冷戰,每一個磨合能讓我們更成熟的時候,因此我們能夠「永遠」地學習溝通、理性,使我們之間的愛情,更加緊密。

然我知道,我們都不可能擁有永遠,因為能夠支配永遠的,便是「永遠」本身,也就是時間;只有時間能夠走過漫漫的春夏秋冬,去尋找永遠的極限。

而屬於我們的永遠,就是每一個,我們在彼此心上的時刻,即使有一天愛會逝去,這一段日子便是愛的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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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T

陰暗角落裡,站了一個婦人在洗碗,或許你我都知道她的名字—仙杜瑞拉。

 

她是當初風風光光帶著整城人民的祝福幸福出嫁的少女,但如今的她回復了灰姑娘的身分,夢幻般的玻璃鞋故事彷彿從不屬於她。

大家的記憶只停留在玻璃鞋的主人,卻缺少了仙杜瑞拉婚後的生活,沒有人在意她又變回了那個灰姑娘,在角落裡洗著一個又一個碗的灰姑娘。她不再是穿著晶瑩剔透玻璃鞋的少女,而是隨便穿著一雙夾腳拖就可以出門的婦人。

即使王子不再愛著她,仙杜瑞拉的心意卻從來沒變。雖然她沒了少女般的美貌,卻總是勤儉持家,第一順位永遠是和王子共同的那個家。即使王子總是直到深夜才躡手躡腳地回到家,她也從沒問過為什麼晚回家,而是遞上一杯水,叫他早點睡。

帶著微微酒意的王子對仙杜瑞拉遞上一張紙然後說:「離婚吧!妳不是那個少女了,我早就不再愛著妳。」她眼角泛著微微淚光,卻強忍著不讓它流下,「如果這麼做你能幸福,我同意離婚。」

雙方沒有爭吵,一切的故事靜靜地回到開端。

「咚!」的一聲,出現在少女面前的是一位仙女,手上拿著一雙玻璃鞋,微笑著對少女說:「妳不是想去舞會嗎?如果妳想去,我就會幫妳,不過,妳得在午夜12點回到這裡。」

「不,這次,我決定不去舞會了。」帶著堅定眼神的少女,彷彿看到了未來,是她的未來,不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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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克

那個下午電視上的情景,讓他想起了小時候的往事。

 

小時候,他一直是個品學兼優,安分守己的孩子,作文裡總是寫著「我們中國人……」,所以老師們總是對他讚賞有加。而老師們桌上的藤條,對他來說是種雖然近在面前卻又遙遠的存在:它代表了老師與分數那不可挑戰的威嚴與權力,以及對於那些不乖,或是不夠用功、考得不好的同學們的一種威嚇與懲罰;但是這種威脅雖然可怕,卻一直與他無緣。直到那一天。

那天,數學老師突然怒氣沖沖地走進教室。當老師發下前天小考的成績時,他突然驚恐地發現,他考的成績遠不如他的預期。這代表什麼?他再清楚不過了。

當他一邊冷汗直流,一邊想要搞清楚究竟是哪裡寫錯時,想是吃錯藥,不知為何比平常來得狂暴的數學老師拿出來的不是藤條,而是不知從哪裡拆下來的椅子腳,與嬰兒手臂一樣粗。老師簡單地宣布:不到九十分的人少一分打一下。

記憶奇妙的地方在於身體的感覺,不管多麼強烈,往往都很難持久;相反的,心中的感覺卻會長留,隨著年歲不斷地發酵。當年被打的痛楚與瘀青他早已忘記了,但是老師手中棒子揮下前後,所帶給他的恐懼及屈辱感卻一直留在他心中,也讓他開始懷疑,真的有必要以棍棒懲罰考不好的人嗎?那些不乖的人,用藤條或是椅子腳的威脅,真的能讓他們心服口服地「變乖」嗎?老師們為什麼能將他們不知何來的怒氣發洩在學生身上?這樣的體罰暴力,究竟是想以恐懼及疼痛,達到什麼樣的效果呢?

隨著歲月,他在心中對體罰雖然有一定的想法,但是對脫離了學生生活已久,又沒有孩子的他來說,那樣子的肢體暴力已經是遠古的記憶了,他一直這樣想,直到那天晚上,他在電視上看見警察們高舉手上的警棍,以及沒有反抗,卻被打得滿頭是血的學生與民眾。他除了驚愕,頭腦也一片混亂:這樣的情景,不是好幾年前就消失了嗎?怎麼還會在台灣再次發生呢?面對手無寸鐵未曾反抗的民眾們,有必要這麼粗暴嗎?他不禁有種脫離現實的感覺。

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天後,有天他剛好看到電視記者在訪問支持簽訂某個國際商業條約的團體示威,有個自稱為老師的人說抗議這個條約的學生已表達訴求,應該趕快回去學校,說完,她不忘加上一句警察驅趕得好,還比了個讚。

霎時,她手中那朵康乃馨,看起來就像他國中時,老師手中的那支椅子腳,或是警察手中的警棍。這時他才突然清楚地感覺到,那樣的暴力其實一直都在他身邊,從未遠離過;而他也才了解,這樣的暴力究竟想達到什麼樣的目的。他突然感到一陣寒顫與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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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秋停

成家旺季,婚宴頻頻,縱有美食可以期待,一想到須與陌生人同桌及那漫長的等候過程,便覺興趣缺缺。而禮俗難免,只好穿花戴銀,依照喜帖上的時間與地點,前去一賭運氣……

冷盤、雞湯、清蒸海上鮮……一道道既定菜色陸續上桌,眾人盯著圓桌中央,於謙讓應酬中將食物裝進肚子,期望菜色變化卻又計較著該有的絕不能少,心思煞是奇怪。

紅蟳米糕容或替換成櫻花蝦,蜜汁豬肋可以烤羊排取代,魚翅、鮑魚雖不美味亦不該多吃,卻能撐起一桌菜的價值。或許喜宴享用的除了美食還包括排場,大飯店鋪著長毛地毯,一踩下身體還會往下陷,餐廳若位於高樓頂層,騰雲前往如赴仙人集會。高貴的地點往往予人榮耀感,然而讓我印象較深刻的喜宴,反而不是那些奢華的場面。

●風雨交加,婚禮嘩啦泡湯


一回有場婚宴設在嘉義吳鳳廟前,路程遠,偏又遇著下雨天,雨水滴滴答答跟我們經高速公路轉省道,循著地圖不停彎轉,總算抵達現場。撐著傘步下車,沿途避過小水窪,於斜雨穿飛中走到遮棚底下。只見簽名簿及婚紗照全用塑膠布蓋著,一掀開,視線就被濡濕,勉強簽完名入座,感覺所有桌椅全部泡在水裡,空氣中含帶潮濕水氣。

來賓一個個強撐笑容,喜氣絕對不打折。喜宴開始,新郎新娘被請上台,而前台與宴席不在同一個遮雨棚,只見伴娘們慌亂地幫忙撐傘或提裙襬,好不容易將新人送上台,司儀以洪亮嗓音介紹雙方,雲層卻受驚嚇般地狂瀉下來,台前瞬間拉出一層層水幕,阻擋台下親友的瞧望目光。淅瀝瀝良辰美時,嘩啦啦男才女貌,滿口吉祥話全被雨聲遮蓋住。更嚴重的是,雨勢太大新人及雙方主婚人無法回座,只好一同受困台上。罰站了許久,新郎一臉無奈,新娘彩妝淋漓交錯著雨的紋路。

雨淅瀝下著,遮棚如大傘,雨於棚蓋上縱橫彈跳,台上〈花好月圓〉曲調夾著雨的錚鏦鬧響,台下眾賓笑語,雨勢轉強,交談便越拉大了嗓門。佳肴如著雨衣般全覆上保鮮膜,炸物降低火氣,熱湯多了層濕漉,儘管杯盤抖顫,座席擁擠,人與人之間感覺卻更為靠近。

席中新人依例至各桌敬酒,只見新娘白紗如拖把般掃過地面。恭喜恭喜,不論老天怎麼鬧場,仍要結為連理。

●日頭赤炎,宴饗荒郊野外

另一次難忘喜宴是在中部田園,公路開到底轉進小徑,還得經過一段四十五度陡坡,艱難路況嚴重考驗赴宴者的誠意與能耐。路越開越窄令人進退不得,放眼田疇稻穗如浪一波波翻湧,宴客時間已到,路上仍未見著附近有人辦喜事的跡象!是今天嗎?地點真在這裡?已然盛裝,大老遠跑來,豈可無功而返!惶惑之際隱約見著田的盡頭似有遮棚露出,再往前開,便見沿著田邊停滿車。香菇栽植廠前搭起棚子,親朋幾乎滿座。菜已上了兩三道,甕裡頭的佛跳牆還剩酥炸過的鵪鶉和芋頭,冷盤尚留涼拌海蜇皮和黑豆。我和H趕緊找空位坐下來,與同桌人略作寒暄後便拚命讓腸胃追趕進度。

宴會雖在「荒郊野地」,酒席倒極講究,椅子不但有靠背並加外罩,餐具也頗高級,尤其教人興奮的是菜色翻新,爐火上桌,一會兒羊排於燒燙鐵盤上滋滋作響,馨煙瀰漫;一會兒活蝦鋪躺岩上,火轉烈,隔著透明玻璃蓋便可觀覽生蝦紅熟的鮮美景象;同樣是火烤的熱鬧場面,隨即換由大蛤上場,火舌於盤底竄動,半吐殼外的蛤身倉皇內縮,一陣不安狂舞之後,殼張開,即可享用鮮汁嫩肉。啊,這貼近自然的饗宴比都會飯店更有趣,正當愜意滿足之時,陽光斜曬過來──怎會這樣?這場地也太天然了吧!而美食在口豈可放棄,只好頂著日頭揮汗吃到終了。

●葷素皆可,喜宴持續歡樂

餐廳注重氣氛排場,路邊辦桌則滿溢著人情,之前餐館流行出菜秀,或以絢麗燈光,或以壯大聲勢取勝。刀劍輝映燭火,宮廷的華麗氛圍,初見感覺新奇驚豔,一而再則教人厭倦,聲色感受同於味覺,過度刺激便不易被取悅。

吃膩山珍海味,偶爾參與素食喜宴,減去腥葷意念,看蔬果如何豐富身姿,巧妙布局,聯手撐持出一席盛宴,也頗新人耳目。而拿起桌上菜單一看──花枝生魚片、魚翅羹、糖醋排骨、當歸鰻魚湯、紅蟳米糕、天蠶蝦、鐵板雞柳……食材儘管不同,人心所想,似乎還是一樣!

不論葷素,出大太陽或狂風暴雨,喜宴仍在各個角落,持續舉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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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軒

老爸和朱自清的爸爸一樣,都是個胖子;偏偏老媽總是吃不胖,一直維持在45公斤的標準身材!老媽常說,在這個世界上,如果不是她不嫌棄老爸,就沒有人要他了!

老媽常把和老爸第一次相遇的故事掛在嘴邊,聽得我和弟弟都倒背如流了,卻仍樂此不疲地一直重複說著!

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因為介紹人遲到,所以當老媽第一眼看到老爸時,便偷偷地和陪她去的阿姨說:「如果要介紹的是前面那個死胖子,我一定掉頭就走!」沒想到,後來老媽竟然和這個「死胖子」結了婚,還生了小孩。

老媽嘴巴上雖然這麼說,其實我們都知道她有多愛老爸。每次她自己出國玩時,都會擔心老爸有沒有記得吃藥、掛好的門診有沒有記得去看;家裡的日曆上,夾滿了密密麻麻的掛號單,那都是老媽半夜起來,在網路上幫老爸搶著掛最熱門醫生門診的成果;老爸茹素的那幾年,老媽半句也沒吭一聲,從此以後,飯桌上清一色都是素菜。偶爾嘴饞時,媽媽才會帶我和弟弟去外面餐廳大快朵頤一番。

老爸也是一樣,雖然他口口聲聲說,如果老媽是監獄的廚娘,國家的犯罪率一定會大幅下降、犯人會銳減,因為監獄的伙食量實在是太少了,每個犯人都吃不飽。不過誰都看得出,老爸愛老媽的程度比起老媽愛他的程度,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上次老爸去接老媽下課,他足足等了半個小時卻撲了個空。回到家後,看到已經坐在家裡、蹺著腿看電視的老媽,他沒動怒也沒生氣,只是用開玩笑的口吻說:「妳真壞,害我一個人在那裡等那麼久。」老媽也不是省油的燈,竟然得了便宜還賣乖說:「誰教你當初說不來接我,我就自己搭車回來了啊!這就叫女人不壞,男人不愛!」

這就是我那「愛你在心口難開」又喜歡互相鬥嘴的老爸和老媽,表面上看起來總是把對方虧得體無完膚,實際上心裡卻又愛對方愛得你儂我儂。他們兩人現在甚至還會手牽手一起去看電影呢!

我羨慕老爸、老媽的相處模式,希望將來,我也能找到「那個人」,把老爸和老媽的愛,繼續傳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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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朵

上回經過這面牆的時候,那株小小的藤蔓還棲息在牆角。這回再經過,綠意竟然已經爬滿半面牆壁。

 

你看著這盎然的綠意,心生歡喜。

你想,看似柔軟的藤蔓,其實擁有何其強韌的生命力。愈是風雨摧擊,它愈是生生不息。

親愛的,你也要像這藤蔓一樣,外面柔軟,內在強韌;也要像這藤蔓一樣,永遠都要向著光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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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琨和

來自星星的她到我住的公寓敲門,說想借宿。

 

「地球人你好。」她說:「我來自那顆星球。」她手指向有星星的天空。

「妳看起來跟地球女性沒什麼不一樣。」我說。

「這不是我原本的身體。」她說。

「這個身體是來自一個地球女性嗎?」

「是的,我找到她,進入她的身體,緊密貼近她皮膚,吞掉她的意識……」

「如果妳說的都是真的,我不能借妳,我不想被妳佔據身體,失去自我。」

「這就奇怪了,我明明偵測到你身上散發出孤獨、寂寞、無聊、放棄自己的意識電波。」來自星星的她如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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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慧宜

名稱對於一件物品的影響遠遠超過我們的想像。從小就聽人家說誰誰誰在長智齒,茶不思飯不想的好可憐云云。如果恰巧又是瘦弱的女同學,那托著腮的形象就更加的林黛玉了。感覺嘴裡長的已經不只是顆牙,是顆閃耀著智慧的寶石結晶。

 

前一陣子剛從美國回來,天氣陰陰鬱鬱的,後面的牙床竟腫了個大包,臉腫得跟豬頭般,心裡想的卻是:我終於長智齒了!不僅如此,這變態般的小確幸還延伸到生活的各個層面,種種行徑令人髮指。例如:時不時用舌頭確定牙齒是不是要長出來了、告訴周圍朋友「我終於長智齒了」、看到硬的食物就說「這個我吃不下,我在長智齒」、到處吃粥保持嬌弱牙痛形象等等。看到臉書上高中朋友長智齒的文章,馬上就有種「雖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能同年同月同日長智齒」的感動,有種英雄惜英雄的感嘆,恨不得天天報告智齒成長的進度昭告天下:「我有智慧(齒)了!」

隨著天氣的好轉,和時差的調整,臉頰一天一天消下去,牙床也一天一天恢復平靜,牙齒卻絲毫沒有露面的意思。原來,只是火氣大;原來,只是嘴上破了個洞;原來,還是沒長智齒。看著臉書上的「智齒成長日記」,心裡想著:嗯,都是名字惹的禍!

看來,沒長智齒的人,還真的滿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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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臨

現在的孩子總是很「辛勞」。哥哥家的一個小朋友每到周末都要上才藝班,連著兩天,學習項目分別是桌球跟鋼琴。

 

據說兩位教課的老師都非常嚴格,但是他卻非常喜愛上桌球課,這讓大家都百思不得其解;因為初學桌球的那陣子,他常常抱怨教練很兇、練習項目很辛苦,到了後來他卻逐漸地愛上學習桌球。

之後我才發現了這個小秘密。一次,我得了重感冒,成天都覺得很不舒服,當時在打工的地方也遭遇一些挫折,心情很糟;沒想到這個孩子卻貼心地拿了一盒糖果獻寶似地湊到我面前,要我選一個來吃。

只見圓圓的小餅乾盒中混雜著各家廠牌的糖果,有小時候常吃的金柑糖、知心軟糖、森永牛奶糖,跟最近幾年才崛起的嗨啾、Pinky,和一些不知名廠牌的糖,五顏六色混雜在一起,儼然是一個小小的「寶庫」。

原來這些糖都是桌球教練發的,只要表現好,練習認真就可以獲得小小的「嘉許」。而這些糖果彷彿具有魔法,讓他一天的疲憊統統被治癒。他開心地想將這種神奇的「魔法」與我分享。

其實我已經很久都不吃糖了,但看著他熱切的臉,我並不想潑他冷水。拿起一顆包裝鮮豔的糖果,拆掉糖果紙,放入口中,滿滿的甜自舌尖蔓延。或許快樂只是這麼簡單,而我已遺忘了這個「魔法」許久許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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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境

班上來了一位插班生,是個安靜地跟在父親身後走進補習班的男孩子,名字是艾倫。

 

小孩子初來乍到一個新環境難免會認生,大多數在交上新朋友之後就會開始顯露本性;不過艾倫熟悉環境的時間比一般孩子長了一點。除了上課回答問題時會開口之外,一直很沉默;休息時間也只在自己位置上,不太和同學交流。直到有一天,我把開關打開了。

那天,我帶了一顆球進教室,本著兒童美語「在遊戲中快樂學英語」的理念,讓學生們熟悉句型的使用之後,便開始進行遊戲。只要能正確說出答案者就能投球,距離越遠投中的分數越高,累積分數高的隊獲勝;我在離球筒最遠的那面牆壁前面畫了一條滿分的線,小朋友即使因此興致很高昂,仍然保守地沒選擇這麼孤注一擲的位置。最後豋場的是艾倫,他的隊積分低很多,他拿著球堂堂正正地走向距離球桶最遙遠的彼方,然後在同學們的驚呼聲與質疑的議論聲中,投進了一顆滿分球,帶領他的隊直奔天堂。而他也因為這個反敗為勝的契機,瞬間完美地融入這個班級,悶騷的人格被翻了一個面,從此走上搗蛋鬼路線,乖巧寡言的形象只待追憶。

之後的某一次下課,在等家長來接的時間裡,幾個學生很熱烈地討論著海綿寶寶,模仿得正開心時,艾倫冷靜地插了一句話:「我不看海綿寶寶。」我在內心大呼:「真是難得!」然後忍不住好奇地問他:「那你都看什麼?」他酷酷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回答:「灌!籃!高!手!」我真的十分訝異,「這…這不是屬於我的童年回憶嗎?」我心想。相差超過一輪的年紀也能有相似的童年回憶,未免也太超現實了點吧!這一代的小孩子不是魯夫就是鳴人的,這麼懷舊的風格真是不常見呢!

「你該不會是喜歡流川楓吧?」我問轉型成搗蛋鬼以後喜歡耍酷裝帥的他。「不是!」他認真地搖了搖頭說:「我喜歡赤木剛憲。」於是,我又再次地感到驚訝。

不在乎長相或是絢爛的球技,而是選擇已經三年級,為了最後一次進軍全國大賽的機會而一生懸命的赤木隊長,這不是很有眼光嗎?我回想起他投進滿分球的那次,下課之後他告訴我:「分數差那麼多只能賭一把了,沒進一樣是輸,進了就贏了呀!」那有點得意又理所當然的神情,突然覺得帥氣進球背後的那番深思熟慮更顯魅力啊!

看著他開心奔向來接他回家的父親,正午陽光裡閃閃發亮的背影,我彷彿看見體育館明亮的燈光照在昂首闊步的赤木隊長身上。期待他能長成如赤木那般堅實可靠的人。至少,我能肯定一件事,他的臉絕對能長得比赤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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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晴

那一年,案牘勞形的朝八晚五工作幾乎榨乾我所有的力氣,總覺得再不補充點什麼,整個人會變得空洞無味。經過一番考量,決定加強自己的外語能力,報名「視聽譯學」的課程。上課第一天才發現,這個課程是專門為了報考翻譯研究所的畢業生所開設,而我這個年過不惑的社會人士,因為輕信櫃檯小姐的天花亂墜,從此展開水深火熱的補教人生。

 

上課一開始,長相斯文的老師發給每人一張蓋住內容的紙卡,要同學們自己翻開並記住號碼,這個發號碼牌的開場,關係著接下來如坐針氈的三小時課程。首先,鴨子聽雷般聽完講話速度極快的一大段英文之後,老師開始叫號碼,要同學上台,用英文報告剛才所聽到的主旨大意。第一位報告的同學表情尷尬地杵在台上時,我的手心已經開始在冒冷汗。好不容易同學如釋重負地下了講台,老師接著針對剛才的報告內容仔細講評,頓時我的心情竟像亳無準備就去參加選秀比賽的選手,開始坐立難安,萬一被叫上台只能啞口無言,豈不丟臉到家?

不過時間有限,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上台。在短暫的歇息過後,接著上「視譯」課,老師要我們閱讀剛才發下來的長篇英文社論,並開始計時,都還沒讀完老師卻已喊停,只給一分鐘查單字,一回頭,看到又有同學已站到台上,這次老師的要求是不能有翻譯腔,將剛才的社論譯成通順的中文,我的上台恐慌症再度發作。老師還在對同學的報告作評論時,幾位剛考上研究所的「學長、學姐」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來,看到他們,老師突然改變主意,請他們上台分享考上的心得,而原以為已逃過一劫的我此時被叫上台充當即席口譯!唉,我又不考研究所,只是業餘客串,需要玩這麼大嗎?在我神色倉皇腿軟手抖地回到座位,被賜予批評指教時,終於體會到,電視上那些選秀選手們被評審當面品頭論足的心情。

由於課程太刺激,上課的同學愈來愈少,不到幾個星期,出席人數已剩不到原先的一半,上台的機會因此提升到不只是人人有獎,鴻運當頭的還會接二連三上台出糗。每次拿到號碼牌時,我都會閃過一個別去翻它的念頭,阿Q地想著,不知道號碼,就不用上台。偏偏「好奇心殺死貓」就是我的致命傷!總會不自覺去翻開,知道號碼時又自我催眠,被點到時可別上台呀,但真實的情況是,輪到我上台時,身體的反射動作就像是心理學「古典制約理論」的「巴夫洛夫實驗」裡,聽到特定鈴噹聲就會流口水的狗,毫無例外飛奔上台。

經過了一年「視聽譯學」課程的震撼,我的外語能力雖然沒有長足的進步,減肥成功倒也是可喜可賀的意外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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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昇廷

他默默地往人潮之中行進著,沒有發出太多聲響,身邊也沒有什麼保鑣為他開路,但人群卻紛紛退讓開來,就連坐著的,也都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他沒有什麼尊貴的身分,他的祖先甚至被冠上了一個引誘別人不再純真的罪名,但即使如此,當他行進至人群間的時候,人們依然得讓路給他過,而且這樣的情景幾乎無分國界。

雖然世上仍有人追捕著他,但那絕對不是大多數人擁有的勇氣,因為看到他的人十有八九會像現在這樣,為他讓開相當寬闊的一條路,然後花容失色地大喊:「有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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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雲

日前,在機場候機時,看到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太太,提著行李,興高采烈地準備登機;這一幕讓我想起了阿嬤,心中不覺莞爾。

 

阿嬤七十歲時才第一次出國。當年還未開放觀光,只能以「探親」或「商務」名義出境,阿嬤不符合申請條件,但是旅行社自然有辦法。有一天,不識字的阿嬤收到一封來自香港的陌生女子來信,上頭寫著:「親愛的阿姨,好久不見了……希望您能來香港一趟。」阿嬤終於可以出國去香港旅遊了。

這一趟她玩得非常開心,回家後興高采烈地告訴我們,導遊帶她們參觀「萬金油」的別墅,牆上有老虎和豹子的裝飾……,連續講了好幾天。

阿嬤八十多歲時,有一次到台北訪友。回程時,朋友送她到台北車站上車後,打電話通知爸爸屆時去小鎮火車站接人。友人敘述車廂顏色及豪華座椅,爸爸才發現阿嬤上錯車了,她搭的是一班對號快車,根本就不停靠我們小鎮的車站。

這下事情大條了!當時還沒有發明手機,阿嬤又不識字,正當全家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阿嬤竟然一個人平安到家了!原來,機警的阿嬤看到火車經過某一小站時過站不停,就知道自己坐錯車了。她趕緊請問旁邊的乘客,大家好心地教她,可以在次一個大站下車,然後再轉乘普通車回小鎮。

雖然阿嬤已過世近20年,但我仍清楚地記得一件往事。結婚時,阿嬤買了一條金手鍊送我,請小弟教她在紅紙上寫上祝福的字。每次看到那張紅紙條,上面有阿嬤歪歪斜斜的字跡:「○○結婚紀念」,心中仍會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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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從德

生活中愈來愈常感覺到老花眼帶來的不便,摘掉了眼鏡,又得把東西拿到眼前近距離處才能看得清楚,而這個動作更讓旁人覺得自己像個老人……

四十五歲,對一個人來說,算是中年的階段了。我身邊的中年人,幾乎都已走出摸索打拚的階段,事業小有成就,辛苦拉拔的兒女逐漸長大成人。

「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是人們對於中年人的期待或認知。

聚會充滿老人味


對於年齡數字神經大條、不太敏感的我,常常忘記自己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覺得自己的身體和心理狀態都跟二、三十歲的年輕人差不多。可能因為工作的關係,每天面對的都是國小七歲到十二歲的小孩,被他們的天真與活力感染,因此一點也不覺得「老」這個字跟我有任何關係。

直到四十五歲生日,終於不得不承認自己不再年輕,因為,這一天我開始戴上「老」花眼鏡。

四十二歲的某一天,到麵店點碗牛肉麵來吃,突然發現,麵條在眼前變得有些模糊,看不太清楚,這時還沒意識到自己老花,以為是眼睛太疲勞的緣故。

同年,和老公一起參加西藏旅遊團,西藏的自然美景與人文風情處處吸引著我們,不停地拍照記錄之餘,感覺到看相機螢幕似乎有點吃力,有時竟得把眼鏡摘下來才看得清楚。這次的旅遊攝影,讓我初次感受到視力退化帶來的小小不便。

後來在大學的同學會中,和昔日的同窗好友聚餐敘舊,不知怎地聊到老花眼這個主題,這才發現原來許多同學都有相同困擾,有些同學甚至早已戴上有老花眼鏡功能的多焦鏡片。大家紛紛交換老花眼的感受和心得,這個畢業二十一周年的同學會瞬間充滿濃濃的「老人味」。雖然距離法定的老人年齡六十五歲還早得很,我們這群人卻因為「老花眼」而深深有著「歲月不饒人」的感慨!

到了四十五歲,生活中愈來愈常感覺到老花眼帶來的不便,看書、備課、改作業……經常得把眼鏡摘掉才能完成,但摘掉了眼鏡,又得把東西拿到眼前近距離處才能看得清楚,而這個動作更讓旁人覺得自己像個老人。

戴上後一片光明

在經過幾番掙扎、猶豫、民意調查及市場研究之後,我終於下定決心,要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像個老人」:決定效法大導演魏德聖(他是某品牌的代言人),給自己配一副包含近視與老花的「多焦鏡片眼鏡」(也有人叫它「漸進鏡片眼鏡」)。

春暖花開之際,找了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在好友的陪伴下,忐忑不安地踏進眼鏡行。經理聽了我的需求之後,專業地領我到驗光室進行驗光。以前配近視眼鏡的經驗豐富,但配老花眼鏡卻是頭一遭。經理拿了幾副度數不同的鏡片讓我戴上,看看雜誌上的小字是否看得清楚。這一、兩年,我早已習慣摘下眼鏡看小字,這時在老花眼鏡的輔助下,竟然能夠看得清每一個小字,我心裡突然升起一股「重見光明」般的喜悅。

經理再三提醒我,剛戴上多焦鏡片,許多人會不適應,甚至有人走樓梯還會一腳踏空,因為不習慣焦距的改變。我雖然也有一些擔心,但更多的是期待,因為,看東西不必把眼鏡摘上摘下了呀!

說來真巧,眼鏡行通知我去取眼鏡的日子,竟就在我生日這天。當天下班之後,我到眼鏡行取回新眼鏡,然後就到餐廳和好友(都是三十多歲,還沒人老花)以及老公會合,一起慶祝我的四十五歲大壽。這天的餐廳是由壽星決定,我選了一家嚮往已久、網路上頗受好評的牛排館,我們都很想看看這家的牛排是否真的名副其實,像網友口中說的那麼可口美味。

熱騰騰、煎得滋滋響的牛排上桌了。就在我們對食物品頭論足、七嘴八舌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的老花眼鏡還沒亮相呢!於是拿出和牛排一樣「剛出爐」的新眼鏡,向眾人炫耀一番。

我戴上人生中的第一副老花眼鏡,就在我四十五歲生日的這一天。鏡框鏡架都恰到好處,戴起來絲毫沒有不舒服的感覺,最重要的鏡片,也在這個時候向我展示了多焦的強大功能:看遠看近都沒問題,一副鏡片就能完全搞定。我在餐廳裡走來走去,開心極了。眼鏡行經理說的不適應,在我身上完全不成問題,我和這副新眼鏡就像是命中注定的戀人一般,雖然等待彼此已久,一旦相遇,就是完美的契合!

現在,這副眼鏡已陪了我半年多。有了它,我能輕鬆地閱讀書報雜誌、批改學生作業考卷、寫研究所心得報告,還能做很多很多事情,就和四十五歲前一樣。很慶幸這副眼鏡的名稱叫「多焦眼鏡」,而不叫「老花眼鏡」,不用和「老」字扯上關係,會讓人比較能忘記自己的年齡。每當我看到老公拿下眼鏡,把智慧手機或平板電腦拿到快貼近臉時,就忍不住勸他也去換一副多焦鏡片,以免看得那麼辛苦。

老公卻總是鐵齒,不知他還要撐到何時才願對自己的眼睛好一點。

四十五歲,我戴上了老花眼鏡,看到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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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娟瑜

職場上兩性互動頻繁,如何在工作中從視覺上、肢體上、心態上,有彼此尊重的空間和感覺,這是不容忽視的課題,今天就讓我們一起來探討兩性在職場上的「肢體語言」。


事件發生在公司的展示會上,我是負責接待,當下午兩點陸續有客戶簽名報到時,我終於鬆了一口氣,因為萬一出席人數太少,我會被主管盯個滿頭包。

就在我向對方公司總經理介紹最新產品時,我感覺到有點不對勁。因為,我發現他右手拿著高腳杯的香檳酒,另一隻手卻在我的右肩上停留一下,接著快速往下滑動,滑過我的背脊,又滑向我的臀部……。

請問:是不是我太輕佻了,讓他有機可趁?還是,他認為這沒什麼,只是社交禮儀?我也擔心自己是不是小題大做了。

Answer:

妳碰到的情境和自我擔心的疑惑,正好和許多職場女性在面對性騷擾時有類似的反應。

一般的說法,以為女孩不檢點才會惹來侵犯的動機,這種錯誤的暗示往往造成許多職場女性受到委屈時,一點也不敢伸張,深恐自己就是罪魁禍首,才招惹一身腥。

相信妳的直覺
其實,妳沒有小題大做,因為不論在私下場合,還是公開場合,也不論是公司同仁,還是公司客戶,若兩人聊天或談公事時,都需要尊重對方的私領域空間,通常我會以一隻手的距離來估算。

除非親如好姊妹,或是親密伴侶,這是另當別論。所以,當妳發現男長官走得太靠近,彷如把妳當成女兒在關心而搭過手來,這已經是有違常理。

第一次的觸摸已經令妳有「不舒服」的感覺,這就已經是「性騷擾」,只因為妳在不確認的情況下,才會邀他到點心吧吃個蛋糕,可以說,妳以晚輩自居,心想應該是自己多慮了。

其實,這位總經理確實有可能把妳當成女兒輩在關照,但是再多的關心都不應該伸出他的手放在妳的肩膀上。這種時候,言詞上的問候,公事公辦的討論才是正確之舉。他的第二次出手,說起來就是「食髓知味」,當他發現妳沒有警覺、沒有反應,誤以為妳是可以欺負的人,以致於接二連三地想進一步做試探。

立即向主管報告
由於對方觸摸的過程很快速,會場上可能沒有安裝監視器,加上人聲吵雜,一時之間,舉證是有困難的。這時,妳應該儘速向直屬主管報告,把妳的疑惑說出來,把妳不舒服的感覺讓他理解,由他來裁定今後是否換另一位同事來連繫客戶;若事關緊要,主管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他需要尊重妳的感受繼續往上呈報。

今後,我們可以繼續秉持這樣的態度來照顧自己。另外,當然也可以多學習有些成功反制性騷擾案例,看看她們究竟是怎麼改變了局面。

有位學員,當時她是碰到非常喜歡她的主管,三天兩頭要她進到他辦公室內,然後支開身邊的特助外出辦事。

這位男性主管並沒有動手動腳,他純粹是想看看她,找她講講話。經過幾次類似的舉動,她已經看出其中的不妥,因為孤男寡女同在辦公室內久留,想想看,可能會傳出什麼風聲啊?而且這位男性主管過度關懷的眼神,可以說已經達到令她「不舒服」的性騷擾程度,在這個節骨眼,為了工作,為了薪水,她不可能因為「別人犯錯」而「自認理虧」地辭職。

懂得自我保護
後來她用了一招,打醒了男性主管的「痴人夢幻」,她讓老公有時下班來接她,而且讓老公和男性主管認識;有時老公甚至把剛從幼稚園下課的兩個兒子帶來找媽媽……。男性主管在她不著痕跡的運作下,終於不再把她單獨留在辦公室內了。

另一位學員,則是碰到類似情形,也就是重要客戶對她有非分之想,而且以大訂單誘惑她;她心想「我要的是被尊重、被看重,像這樣沒看到我的腦袋,只看到我的外貌,豈能長久相處?」後來她毅然決然放棄那個重要客戶,煮熟的鴨子儘管是飛了,也儘管那段日子讓她收入驟減,但是她覺得非常心安理得。

這樣說,妳清楚了嗎?做人做事,憑真本事;想對我們騷擾利誘的人,都是要被拒之於千里之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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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家珍

子女都已結婚生子,與我分開住,因此我自從退休下來以後,就更加注意自己的身心健康。

 

我種盆栽、孵綠豆芽菜、逛街、逛動物園、看畫展等藝文活動、每天固定散步、飲食定時定量少鹽少油少糖……身體健健康康的,所以我的健保卡有很多年都未動用過。但是兒女們卻硬要我去做健康檢查、吃保健藥品等,每次見面都不為別的,專為這個看醫師、吃補藥的問題而爭執。我說我比醫師更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最後總是吵得不歡而散,兒子最後一句話永遠是我真不可理喻!

不過為了兩代間的和諧,我們終於互相妥協,我每兩天吃一顆綜合維他命、每天吃100毫克的阿斯匹林片(預防突發性心肌梗塞用)、天天定時量血壓並記錄存檔給兒女回來時查看、強迫規定每天喝鮮奶早午晚各一馬克杯(補充鈣質)……而結束了兩代翻臉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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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絢慧

每個人「要強」的背景因素與脈絡是不同的,所被塑造的過程也是獨特的。但不論因素與過程如何,「要強」成為我們內在柔軟的那顆心的盔甲,一層層的防護我們的內心不受到傷害、打擊與失落,好鞏固我們想形塑出的自我形象,也避免接觸到我們不想承認的脆弱、不堪、卑微的自己。

那一年,我曾經一無所有

我的人生在前二十九年,可說也活得相當堅硬。對於從小便失去父母親照顧與關愛的我來說,生存必須仰賴許多環境中的親友協助與供應,才能順利存活。因此對我來說,強勢是必要的,控制情況也是必要的,這兩者都是因應變化多端、危機四伏的生存環境,所需的必要能力。

這種「強」與「控制」在不知不覺中,漸漸的演變為越來越「硬」;「硬」的個性,「硬」的觀念,「硬」的人際互動,「硬」的關係狀態。

「硬」到失去彈性,也「硬」到與四周只要和我不同的人為敵。「硬」到不得不,「硬」到四處碰撞,「硬」到自己感覺到難受、不舒服卻一點兒都無法改變。總之,「硬」得動彈不得。

直到活到生命的第二十九年,那一年,我的人生變得一無所有,原本從小就失去父母親照顧的我,沒了伴侶(親密關係),沒了歸屬,沒了工作,沒了同事伙伴,沒了朋友,沒了夢想,沒了方向,沒了穩定住所,沒了經濟條件與能力……那些好不容易建構下來的一切生存條件,與外在形象,我都失去了。我真是走到四大皆空,萬物皆空的地步。而接下來,該怎麼辦?我一無所知。

這種被「失落」打趴在地上的狀況,過去也曾有,但從未這麼徹底過。我一度認為是老天(God)不讓我的生命繼續走下去,不然怎麼會如此讓我一無所有?甚至連我的信仰,都徹底的被瓦解,因為我所信仰的並沒能讓我擁有更多,也沒有保佑我不必經歷苦難與失落。我不知道我究竟在信仰什麼。

我的人生燈塔熄滅了嗎?

非常長的一段日子,我沒有任何辦法重建我的生活。應徵的履歷表總是有去無回,書籍與文字的投稿總是一退再退,要談的工作計畫總是無疾而終。在嘗試新的接觸時,總要面對環境中許多的懷疑與拒絕,因為我沒有一個社會身分,沒有一個社會角色與社會形象來烘托我這個人的存在價值。

而過去的人際關係,幾乎沒人幫得上忙。大多數的人選擇離開我這個落難與一無所有的人,不然就是切割,好似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慶幸的是,還有兩、三位朋友願意相信我是遇到了人生的艱困逆境,而不是因為我做人太糟、太差才遇到這樣的情況。但其實我也無法向她們吐露我痛苦不堪的心情,深陷其中的我,只有滿腹的怒氣與怨恨,每當遇到挫折與不如預期的情況,我便一面怪罪環境及他人,一面指責自己的不堪與卑微。沒有人能夠告訴我究竟「我」怎麼了?也沒有人能告訴我未來在哪裡,連半座人生燈塔我也沒瞧見,只見到一片黑暗籠罩……

憂鬱、沮喪、徹底挫敗的我,癱軟到像一灘爛泥巴,害怕讓人嫌惡、讓人恥笑,我選擇了躲藏與逃避;盡量將自己藏起來,逃避會見到任何「向光面」的「成功」人士的機會。他人的光芒,必定更映照出我的狼狽、不堪與失敗。所以盡可能的能躲就躲,能藏就藏……

為自己想成為的生命樣子而努力

在我人生如此痛苦、沮喪、絕望與大挫敗時,我曾幻想有一個「理想」的強大之人可以來愛我、撫慰我,不再像過去那些總是離棄我的大人一樣遺棄我,能完全照著我的意思來好好滿足我、照顧我。

但感謝生命的智慧之主,這一切並沒有照著我的渴望而實現。我個人的小我欲望始終沒有實現,我才明白了現實,也看清了真實。現實或許殘忍,真實或許不美也無情,但我明白了生命來此一遭的責任,是為自己想成為的生命樣子堅持與努力,而不是等著他人來供應與給予,更不是怪罪他人與環境為何辜負我、不能滿足我。

我因此明白:他人能給予,是一種幸福,他人不能給予,是一種限制;他人能夠理解,是一份感謝,他人不能理解,是一份事實。

當我承認這一切的現實與真實,不再以「他怎麼不能」、「他怎麼沒有」、「他怎麼可以」……來迴避現實與真實,我才能開始接受這一份失落,認回自己的力量,為自己生命的成長與成熟,好好努力,好好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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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銀釧

我常鼓舞學生,要學習天人菊,即使在貧瘠的土地上,穿越冬日,依然綻放……

 
「老師,這是昨夜夢到的大海。」蔚藍的海洋在他手中展開。

「這是從風裡聞到的陽光和花朵。」一朵朵花兒在畫紙上迎風。

「這是時光的髮絲。」他把畫筆拉長,畫出如女子般的時間側面。

「再看這張,牠們是想念大海的魚群……」

每次穿過鐵門鐵窗來到課室裡,阿良總是帶來他新繪的圖畫。

他那樸素帶著童趣的畫風,讓我驚喜、感動。

●想說的話都在畫裡了
阿良是十七年前監獄寫作班的學員,我教他寫作;至於繪畫,我反而是他的學生。

他是天生的畫家,無師自通,有著獨特的風格。我喜歡他的畫,鼓勵他在繪畫中探索自我。有一次,旅法畫家江大海來台,我請他為學員上了一堂美學課,並和阿良交流,大家談得很歡喜。

阿良本名黃漢良,1957年出生於台北縣瑞芳鎮金瓜石,來自礦工家庭,「年少時誤入岐途,進了監獄。」他有張圓圓的臉,個性靦腆。「我不擅言語,想說的話都在畫裡了。」

有時追問他畫裡的意象,他就這麼說:「我就是老師說的天人菊花朵囉!」我常鼓舞學生,要學習天人菊,即使在貧瘠的土地上,穿越冬日,依然綻放。

1999年,台灣發生921大地震,學生們都想盡點心力。我們全員努力,寫作、畫畫,出版「愛的時光」系列年曆筆記書,版稅全數捐給台中家扶中心,幫助災區的孩子們平安長大。

●為什麼他畫得這麼好?
阿良把參加「國際受刑人暨更生人藝術比賽」第三名的獎金全數捐出,幫助災民。他繼續不停的畫。他的畫讓其他同學的文字更顯張力,讓一本本「愛的時光」年曆筆記書更加美好。那些年,我們總在年底捐出版稅,請家扶照顧孩子們。

阿良於2006年春天出獄,到台中擔任教會義工。出獄前,他還義務為法國更生人葛提姆的書《用希望塗鴨的人》中文譯本繪插圖。但是,那年年底,他突然因腦溢血逝世,得年五十。那時,《用希望塗鴨的人》還沒出版。我帶著日東昇出版社的大樣,和已出獄的班長阿朝到台中參加阿良的告別式。

許多年過去了。我繼續穿過鐵門,教學生寫作。每當導讀介紹這位「學長」阿良的畫作,大家總是驚嘆:「為什麼他畫得這麼好?」「為什麼他日以繼夜的不斷繪畫?」

我想,那是阿良的愛。他曾告訴我:「想到那麼多孩子等待長大,我就不停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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