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瑞

一直喜歡透過網路影音平台播放雨的聲音,幾經搜尋,那些來自各環境效果的雨聲,譬如在繁忙城市街道、秋日田野、晨醒的森林,甚至熱帶雨林裡綿長無盡又忽淺忽深的雨勢規律。辦公桌窗外仍是一片持續開發的曠地,時間的流變裡:廢墟廠房被拆了、草坪被規畫出來了、新住商大樓陸續有了雛形……在那毫無假設、毫無退路的窗景修繕過程中,始終記得各類雨日裡自己投射在窗玻璃上的模樣。

雨的聲音。我喜歡有雨卻不被淋濕、侵擾的那種介乎現實與妄想之間的感受。似乎是維繫著與天地自然的淡薄之默契,微乎其微,僅有的,彷彿多踩一步便將踏入幻術結界那般豐盈的奇想與樂趣,雨的簾幕之裡外,我每每偏好那樣充滿懸念的處境。一如某山線車站的麵攤印象,甫落雨,選了最外桌,鄰旁客人聊起各自的無奈與難處,然而,湯飯入腹,一切在幾聲飽嗝後消散。「日子安呢過落去,嘛係簡單簡單……」穿雨鞋的工人搔搔脖子又飲落台啤。那時雨聲安適且恆久綿長;湯食的蒸煙、香氣旋入遮篷外寶藍如祕的漸暗光色,天際線仍在薄雨裡延伸……

往往只差一步,而那一步即是現實與虛無。

如另一場山間急雨,暫於深黑回程坡路上等待前方視線,遠光燈源裡是一幅微型雨幕,輕輕搖晃、像是溶解了的方向,電影長鏡頭一般,雨洗後的明日將有新的情節場景。世界或許就那麼大吧,或許只在心中。熄火,萬物安靜了下來,成為一枚空格,前後對照句之間的呼吸,深與淺,城市裡難能觸及的事物的本質,瞬刻如此真切。

我總在設法營造類似的情境,任由虛設的雨聲將工作積累的停滯感悄悄沖刷、稀釋而去,藉以天真地瞞騙自己,距離世界的真實面不遠。雨聲讓我得以隱身。彷彿消失自然之中。在充斥了壯偉樓廈與鋼骨森林的時間表面下的純粹內裡,最細微的核心意志,而華麗的編輯工法、辦公室心理學、社會理論皆早已是無關緊要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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