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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分類:咖啡王子星光夜語 (1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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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佳真

在萬物酣睡的時刻,身為實習生的我們,總是抵抗睡意、不畏風霜地從床上起身,踏上通往醫院之途。在快速移動的捷運車廂,令人躁動不安,也許,是因著每日所必須面對的各式疾病、各式病患;也許,是因著這樣的挑戰日日不同。但我們深知,這是成為護理師必經的磨練和修行。

 

 從內外科、產兒科到精神社區,實習的日子,我們在忙碌的病房裡周旋不止。以病房為座標,臨床的師長帶領著我們推著有如龐然大物的電子化給藥車,喀拉喀拉地走過安靜的病房長廊,為每個病人給藥和做治療措施,每次,我們都深怕吵醒了正熟睡的病人。

 而每次與病人的相遇,彷彿都預告著終有分別的一日。比起病人感謝的言語,我們更希望他們是帶著健康和笑容踏上返家的歸途。我們在病房的每一日,看似相似,實而大相逕庭。每位病人的真實人生,恍若一個個賺人熱淚的故事,令人思索,亦令人流淚。

 即使在病房的時光漫長無盡,護理師的壓力和寂寞無處傾訴,我仍堅持在這條護理之路上奮而不懈,因為,這是身為護理師的責任和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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ㄚ尼

這隻導盲犬拉拉之所以會到我家來寄養,是為了克服牠對上下樓梯的恐懼。開玩笑,我家可是透天五樓耶,「爬」也要爬上來啊!不過一開始面對抵死不肯上樓的拉拉,我還真不知該怎麼辦,一歲多的拉拉體型已經很壯碩了,既抱不動也拖不動,又不能威脅牠(威脅一隻狗,像話嗎?),只好先晾著牠,自己上樓去,過了幾分鐘,下樓看到牠一臉無助地呆站著,摸摸牠的頭,好言安慰幾句,等我再上樓時,立馬乖乖跟上來,從此上下樓對牠而言就是小菜一碟,嘿嘿!任務成功!

 

晚上帶牠出門做睡前的小解放,想著傍晚才剛「大」了一坨,就很輕鬆地牽著拉拉出去了,待牠撒完尿正準備回家時,卻見牠走了幾步後,突然原地轉了兩圈就……弓起身子,撅起屁股──三條黃金不偏不倚地拉在人家大門口,驚嚇指數破表的我一抬頭,赫見一支監視器正對著我們,糟了!我沒帶塑膠袋,身上也沒衛生紙,怎麼辦?

叫拉拉回家拿塑膠袋?我發神經!

把拉拉留下來當「狗」質?不可能啊!

於是我只好牽著拉拉狂奔回家,內心不斷狂喊著:那家人千萬不要在這時回家或出門啊!我不是肇事逃逸啊……

大門一開,顧不得找塑膠袋,抓了掃帚與畚箕就奔出來,將「黃金」掃起來後,看看地上還有殘留的痕跡,實在不放心,再拿著掃把與裝有「黃金」的畚箕奔回家,抓了一瓶礦泉水又衝出來將地面沖洗乾淨。鬆了口氣的我低頭看到一直被我牽在手上,跟著我跑進跑出,此時正一臉無辜看著我的拉拉,終於恍悟為什麼這種狗叫拉不拉多了──「拉不拉?多!」「拉不?拉多!」「拉?不拉?多!」不管怎麼「拉」,牠就是拉得多啊!

隔天早上,好夢正酣的我,突然覺得床在晃動,以為是地震而被嚇醒的我,一睜開眼睛就看到拉拉端坐在我床前,尾巴搖啊搖,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充滿期待地注視著我,感情這是拉拉獨特的叫床方式?還想睡的我非常大方地讓拉拉使用我的浴室,無奈牠毫不領情,怎樣都不肯踏進浴室一步。好吧!咱們上五樓小陽台,這裡有花、有草,還有泥土,總可以了吧!卻見拉拉走過來又踅過去,穿梭在花草盆栽間,這邊嗅嗅,那邊聞聞,最後停下不解地望著我,好似在抗議:這裡不是牠上廁所的地方!被打敗的我只好用最快的速度洗臉換衣,然後乖乖地出門蹓狗。

之後的每個早晨都在搖晃中醒來,有時故意裝睡,瞇著眼偷看拉拉是怎麼搖床的:卻見牠只是身體緊貼著床邊走過去,從左側走到右側,再從右側走到左側,我的加大雙人床就如海上的孤舟般飄飄蕩蕩;而拉拉的狗爪子踩在木地板發出的「叩叩」聲,就像一位穿著高跟鞋的貴婦正優雅地踱著步……我就在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官刺激中開始每一天的生活。

那天帶著拉拉去買麵食,在等候時,隨口下了個「Sit」的指令,拉拉立即乖乖坐下,老闆一看訝異地問:「這隻狗聽得懂英文喔?」我點點頭:「對呀!導盲犬只聽得懂英文……」話未說完,老闆兩眼放光地對著拉拉喊:

「Sit down!」

見拉拉沒反應,又加了句:

「Sit down!Please!」那神情就像看到外國人立即要秀幾句英文地興奮。

拉拉當然沒反應,是說牠本來就坐著,還能怎麼坐?我只好小小示範一下:

「Up!」拉拉站起來。

「Stay!」拉拉站著不動。

「Sit!」拉拉坐下。

「Down!」拉拉趴下。

拉拉每做一個動作,老闆就讚嘆地喊著:「好聰明啊!怎麼那麼厲害!」

等我買完牽著拉拉要離開時,老闆依依不捨地對著拉拉猛揮手:

「Goodbye!ByeBye!」

呃?我是該舉起拉拉的前腳揮一揮,還是該教拉拉開口說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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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詳

貨架上,老茶壺正訓著話:

 

「容器的使命,就是抬頭挺胸,仰望蒼天,隨時把握住機會,將自己盛滿!更重要的是……」

老茶壺在商店裡待了幾年,黃銅色胖墩墩的身體非常耀眼,可惜肚子給撞了個凹洞。但缺陷卻成就了老茶壺的與眾不同,必須特別欣賞那傷痕的買家才夠資格擁有他。

「重要的事?」小茶壺怯生生問。

還沒等到答案,有位少婦拎起小茶壺,逕往櫃台結帳。莫非是分離的預感作祟,難怪平日絮聒的老茶壺今天略顯得寂寥,甚至聽來還有點空洞。

回家以後,迎接他們的是人類嬰孩的嚎啕哭聲。少婦急忙掀開茶壺蓋,扭轉水龍頭「嘩啦、嘩啦」簡單沖洗,把裝過水的簇新小茶壺擱瓦斯爐上。隨溫度逐漸升高,小茶壺隱約察覺一股難以遏抑的衝動在體內流竄,多麼充實的感受呀,於是他歡快地唱起歌。

半晌水溫稍降,小茶壺貢獻所有,盡心協助新主人。少婦給嬰兒餵了奶,小寶寶咯咯轉笑;又幫她自己沏杯茶,原本微蹙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這奇妙的變化,小茶壺全看在眼裡。

接受,然後付出。他想──

現在我是完整的茶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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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

生理期時總是特別歇斯底里,尤其是第一天。一個月累積的壓力、熬夜、焦躁,像是末日之戰中搖頭晃腦的殭屍,鋪天蓋地而來,一點一滴侵蝕著子宮,挑戰我的意志力。

 

腹部陣陣劇痛如強力電波傳遞至腦部,一絲絲勾起這些日子以來和N相處的分分秒秒。想著想著,突然好想抱抱他。

「幫我買點熱食好嗎?」我隨即撥了通電話,縱使心理曉得下午三點多附近店家幾乎都休息了,大概只有便利商店才有些微波食品。十分鐘後N一手拿著一碗熱呼呼的粥,一手拎著裝滿巧克力和暖暖包的袋子,頓時心底暖暖的,頭頂綻放五顏六色的小花,還暗自慶幸身體這場災難。

右肩緊緊挨著N的左肩,熟悉的香氣包覆空虛的心靈,所有疼痛在瞬間煙消雲散。我們一如以往聊著生活、聊著過去、聊著家人;依舊嬉鬧、依舊說笑、依舊關心著對方。他摸了摸我的頭,而後我的頭在他肩上覓得舒服的角度。時間凝結在空氣中,開出一朵朵潔白的雪花,美麗而不可觸摸。我們就這樣持續了好久好久,像是站在深不見底的懸崖邊,沒有人下定決心再向前跨一步。

桌面擺滿申請簽證的資料,似乎無形地冷冷地提醒著我們僅存的時光。「兩個月後身旁這個我深深喜歡的朋友會想念我嗎?」我對著眼前好看的N微微一笑,帶著遺憾、不捨與祝福,卻始終沒有勇氣抱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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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lysses

妳總喜歡牽住我的手,下意識地觀察我的手心。妳對手相有些研究,於是我掌心那張無聲的脈絡,便成了妳分析的對象。

 

你的感情線是向上走的,說明你有自信心,性格樂觀。

你的生命線一直連接到第一腕節線,表示你可以長命百歲喔!

等等,我剛才注意到你的感情線出現了細小的紋路,可能有一段爛桃花。

我聽著妳叨叨絮絮著,不論好壞,其實不太往心裡去,只記得妳的指腹在我手心裡撫摸,彷彿是直接捧起了我的心臟,觸感鮮明。

不知從何時開始,我的手掌失去了妳的注意。那天,我試著端詳自己的手相,同時回憶妳曾說過的任何語言,奇怪的是,我竟無法從自己的痕跡裡找出任何線索。

在那之後,妳到底看出了什麼?才讓妳在悄無聲息間,就此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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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帆

每個人都會說謊,每個人都在說謊。我們都會藉由謊言來將事實的真相歪曲,好導向對自己有利的一方。說謊並不稀奇,它隨時發生在日常的生活中,與人類相伴而生。它甚至可以說是人類的捍衛者,藉由謊言,我們才能保護自己;藉由謊言,我們才能掩蓋那深埋在竹林中的人性弱點。

 

《竹林中》出自日本文豪芥川龍之介。通篇撲朔迷離的情節,各說各話、矛盾叢生的人物對白,猶如使人墜入五里霧中,叫人分辨不清事實的真相,彷彿倘佯於昏暗的竹林裡。究竟芥川在寫這篇小說時,對於事實的真相是否有個答案?我們不得而知,也非必要。

開頭先是以樵夫的視角呈現命案現場,再者分別以行腳僧、差役、老婦由淺至深地個別帶出事件的三位主要人物:金澤武弘、真砂與多襄丸。我們可以從中得知:金澤武弘是位性情敦厚的武士,他是那具竹林中的死屍;真砂是武士的妻子,性格十分剛烈,下落不明;多襄丸則是位好色的強盜,而且似乎是殺了金澤武弘的兇手。

接著是三人各自的說詞,依序是多襄丸、真砂,與藉由靈媒從冥界對話的金澤武弘。在多襄丸的版本裡,他是一介草莽大盜;他打敗武士、從容地引頸就戮,活脫脫是一位敢做敢當的好漢;在真砂的版本中,被多襄丸強暴,受辱後的她自覺沒有顏面活在世上,因此將丈夫殺掉後再試圖自殺,徹底表現出作為烈女的貞潔;在金澤武弘的版本裡,不堪受到如此羞辱的他,決定以自殺貫徹武士道,體現出自己士可殺、不可辱的武士形象。

十分有意思的是,三人各自的說法竟然都有某種道理在其中,好像自己的版本才是事件的真相。多襄丸是武功高強的大盜、真砂是忠貞的烈女、金澤武弘是貫徹武士道的武士。然而把三人的說法併在一起看時,卻又全然將這些推翻了。多襄丸不會是個武功高強的大盜,只是個好色的採花之徒;真砂在受辱後,竟然還打算跟著強暴她的多襄丸離開,還唆使他殺了丈夫,烈女的形象蕩然無存;金澤武弘並沒有自殺,他是被別人殺害的,何來貫徹武士道一說?

然而在這各自的說法裡,多襄丸與金澤武弘卻有著一致的說詞:真砂唆使多襄丸殺了金澤武弘。為何在這截然不同的三種說法裡,唯獨這點卻符合其中兩種說法?

在當時的日本,父權至上的社會裡女性地位十分低落。因此真砂被多襄丸強暴後,做為丈夫的金澤武弘並不會對她產生憐惜之感,反而會因此鄙棄她;而多襄丸更不會對這個女子多看一眼,畢竟受到欲望驅使的他,在滿足慾望後就沒有繼續待著的必要了。至此,可以想見當時真砂的心中有多麼悲憤交加?不堪被人糟蹋、受辱的她,因此唆使了多襄丸。當然,在她的版本裡這是一定要刪除的情節,但從中卻可以看出一位女人試圖維護自己的自尊。

自尊。他們都為了自尊而說謊。在這畸形的時代下,為了自尊而各自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多襄丸攔下了殺害武士的罪嫌,真砂不惜謀害親夫,武士連死了都不肯說出真相──這是何等病態?

他們的謊言與自尊相伴而生,最終拼死也要隱藏的還是自己的弱點。在這竹林深處的人性林子,體現出的是軟弱與謊言的共生。因此他們沒有一個人敢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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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朵

一棵楓樹的種子落在橡樹林中,依然會長成楓樹。

 

一隻牧羊犬從小與羊群一起長大,也不會變成綿羊。

而你天生若是一株薔薇,就大方地開花吧;你有薔薇的美麗,不必去羨慕玫瑰的風采。

自信會讓你更迷人,但自信不是覺得自己有多棒,而是看見真實的自己,並接受自己真實的樣子。

親愛的,你是獨一無二的,那不是與誰比較而來的,而是發自內心地接納自己而欣然領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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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gnes

在世俗的眼光中,我們或許失敗了,但是成功本來就不是人生慣常的滋味,只要活著就做自己吧,就算世間不給我們機會。

 

入冬第一道冷氣團驟降時,走進便利商店,老闆娘在我毫無防備下,心疼又深受衝擊地說著,凍死了鄰近一位遊民的震撼,她像數落著長大卻管不動的孩子般,無奈地傾訴:「我就說不要給遊民錢,他們有了錢就會買酒,買了酒……」

如果知道自己遊蕩的身影,有人熱切地關懷著,露宿街頭的人們,會不會低下頭,回到不想再棲居的屋簷?

很多人告訴我:許多遊民其實是有家,也有家人的。

比我聰明的朋友,用message指引:「他可能被嫌棄而離開,可能自卑而自棄,可能不想成為負擔,可以設身處地假想,自己會因為什麼因素遠離熟悉的人。」

「不再覺得家是避風港,家人也不再是信賴的人。」朋友回了一個大大的讚!

我比誰都了解這樣的滋味,兩年前結束巴黎的旅遊返台前夕,在搭往戴高樂機場的列車上,發愁地想:「回台北以後,要在哪裡洗衣服?」兩三個禮拜前,在黃昏塞車的仰德大道上,煩惱地想著同樣的問題:「回去以後,到底什麼時間才能好好洗衣服、睡覺?」

保留著磨石溜滑梯的公園裡,常有念幼稚園的小女生在跳繩,成長與希望一圈又一圈隨著孩子與繩圈翻轉,旁邊的老舊大樓,有一戶盛開著豔紅九重葛的人家,熱心的爺爺一邊做著體操,一邊問著:是不是也有意願把九重葛帶回家?

「沒有地方可以種。」戀花的我,小聲無措地回答。

「陽光啊!陽光啊!」爺爺愉快地分享花枝繁茂的秘訣。

生命的陽光是什麼呢?是善意、是溝通、是同理心、是傾聽。

日落時分,走出巷口的我,忍不住拿出智慧型手機,拍下天邊的晚霞,此刻像陌生人般、沒有任何表情,走過身旁的,是我的父親;我們像是互不相識,在路上擦肩而過,已經許多年,有時為了避免尷尬,遠遠望見他,我還會繞道而行,雖然住在同一個屋簷下。

小學二年級時,我們搬到這個社區,有著磨石溜滑梯的公園,當時是個溜冰場,還記得終於學會溜傳統四輪溜冰鞋的午後,爸爸在前面揮著手、鼓勵我說:「來!來!」我也順利往前滑;十七歲那年,以一個功課不太好的私立高中女生,得到全國國語文競賽作文組第一名時,他跑到展覽會場,拿起我參賽的作文簿告訴陌生人:「這是我女兒,她的字寫得很醜……」

三年前他生病住院,沒有人要告訴我,還是打電話問結了婚住在台北盆地另一頭的妹妹,才得知病房去探訪。

生命的流域是何時變成咫尺天涯?

法國漫畫家艾瑞克利倍舉說:「一幅作品就像孩子一樣…或說…像個孤兒。當你站在它面前,由衷欣賞時,你們之間便繫起特別的關係,作品成為你的鏡像。一旦喪失對作品的關注,作品便什麼也不是。大部份的人都不願意花時間建立這關係……」

「陽光啊!陽光!」

在公園睡著睡袋逝去的遊民,已經聽不見九重葛爺爺的呼喊,而我還活著。

也該給自己一個新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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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俊賢

三歲的外孫女上幼兒園,下午四點半放學由我去接她回家。

 

走進幼兒園,一大群穿著相同運動服的小小朋友在草坪上活蹦亂跳,要從中找到自家小孩並不容易。向守在門口附近的老師說出孫女的名字,老師以麥克風呼叫「XXX、XXX回家了」,不到幾秒鐘時間小孫女奔跑過來,有點喘氣的說:「阿公,我再玩一下下……。」看她滿頭汗水、頭髮盡溼,未待我回話又跑進同學群中相互追逐嬉戲,喧嘩之聲震耳欲聾。想起她剛入園那陣子是「早上不想上學,下午不想回家」,真的是小孩子有得玩,什麼都忘記了。

看著小小朋友們玩得幾近瘋狂,讓人歆羨那應該是一生中最快樂的時段,也不禁回想起自己窮苦多於歡樂的童年,因而為現代孩子感到慶幸。等待她「再玩一下下」的時間差不多了,再度請求老師廣播「XXX回家了」。她又從孩童群中跑了過來,並頻頻回頭向同學好友揮手道別,臉上流露著意猶未盡的神情。

我們手牽手走路回家,她邊走邊哼歌,什麼歌我聽不出來也沒問她,感覺那是心情愉悅自編自唱的詞曲。半路上興緻來時拉著我的手小跑步,有時停下腳步問我路邊花草與牆角小蟲名字,並附加一連串的「為什麼?」,有時路上遇狗要我緊抱尋求保護,倒是看到貓咪時喜愛有加愈走愈近,直到貓咪消失蹤影才肯離開;有時聽到樹上蟬鳴鳥叫,我們仰頭同尋枝葉間小鳥與蟬兒身影,接著又是天馬行空地問不完……。

短短五六百公尺的路程、不到十分鐘的時間,是我們祖孫親情交流的時刻。雖然路程與時間皆短,但那份「大手牽小手」的幸福感覺卻綿延久長,也是退休生活中難得的「奢侈」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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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東顏

太亂了,這裡亂得她立錐之地都沒有,滿地都是他紀念過去的回憶,而他就是什麼都不肯放手,這裡才會越來越亂。也好,趁他睡得不醒人事,正好來個大掃除。

 

這個要丟,那個也不要,這他居然還留著,那——那些不是她的!要丟,這些全都要丟!她望著整理出來的白地,滿意地拍了拍手,現在除了她以外,這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接下來只要抹除她待過的痕跡,一切就宣告大功告成……。

當他從病床上醒來,已經是一年以後的事了。身體上沒有任何不適,生活也重回正軌,但那段空白的記憶卻始終困擾著他。每當他快回想起什麼時,眼角總會不自覺泛起淚花,就像是一個反射動作,但他什麼也想不起來。

他拭了拭眼角,真困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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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人

一波強烈冷氣團帶來了入冬之後的首波寒意,連宜蘭太平山的林木枝葉都披上一層霧淞,有著濃濃的北國意象。外出的朋友,不管騎士或是行人也都穿上厚厚的冬衣。

 

眼前的寒冬景象不禁讓我想起民國四、五〇年代台灣菸樓的諸多往事。那一個年代裡,還沒出現溫室效應的問題,冬季氣溫遠比現在為低,西部平地每年還會降下三次左右的霜,河水也會冒出一股股的白色寒氣,可說冬意十足,只是當年普遍家境不佳,就算碰上寒冷氣候,小孩依然赤腳走路,一路走來左閃右閃,深怕踏到尖銳的碎石。

當時不少農戶為了增加收入,同時在菸酒公賣局的大力宣導下,進行契種菸葉,大約在農曆十二月起進行分批採收工作,接著在菸樓裡進行一連串的後續作業,包含穿線、烘乾、分級、修剪、包紮及捆包等工作。在烘菸葉的一星期中,菸樓成為冬季裡最溫暖的場所,除了燃燒木塊的灶窟提供溫暖的空間外,還會利用灶窟下方的伙伕堆烤番薯,溫暖腸胃,驅趕冷冬的寒意。

還記得媽媽曾拿著小火爐來到菸樓裡,夾起幾塊火紅木炭,置入爐中,上頭擺放一個小鍋子,水滾之後,先後放入甘藷、剛收成的小麥粒和少許的砂糖,水煮約二十幾分鐘後,滾沸的Q彈甘藷小麥湯,香氣瞬間飄散整座菸樓,它可是現在有錢也買不到的隆冬保溫聖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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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珍

我喜歡在冷冷冬夜裡用厚厚的被子將身體裹成一個蛹,假裝自己正在冬眠,小時候家住山區,冬天早晨異常的冷,要爬出暖暖的被窩上學,媽媽除了口頭訓斥還得加上藤條伺候,我最常回嘴一句話:「我在冬眠。」

 

塵封大半年的棉被在暖暖冬陽裏抖落一身霉味,媽媽拿著棍子使勁拍打著,啪、啪、啪的聲音,像拉開冬日的序幕。透明陽光裡懸浮著一顆顆小小的塵埃,隨著山風越飛越高,枕頭被爸爸放上屋頂曬著,迎著朝陽,慢慢吸收陽光的溫度,枕頭鬆了、棉被軟了,穿上一身金黃羽衣。

榻榻米通舖放上吸飽陽光的枕頭被子,這是姊妹倆的遊戲場,翻過來滾過去,鼻尖聞著陽光的味道,像躺在鬆軟的白雲裡,我捨不得睡覺忘了冬眠。

陽臺上的被子明天再曬一天足夠了,像煎魚一樣仔細翻面,務必讓每一個角落都受到陽光的撫慰,後天該是曬枕頭了。星期六晚上,白雲為枕陽光為被,我要冬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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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塵

冷凝的季節,寒流一個接一個,冷氣團似乎可以凝結成雪。我想像天空飄起六角形白色的雪花,雪無聲無息地將整個已成死灰色的校園覆蓋掩埋。然而並沒有雪精靈,周遭溫度持續下降,學測的氛圍將我層層深鎖桎梏,我已沒有退路,黑板上斗大的倒數日期,一天天將我蠶食鯨吞,我和苦難的同學們,瑟縮著、哆嗦著,制服外套加圍巾、手套再保暖也抵擋不了十度以下的冷氣團,口袋裡的暖暖包很快就失溫了,變成僵硬冰冷的乾屍。

 

準備大考的那一陣子,從裡到外都是灰濛濛的顏色,校園外牆施工,偌大的中庭廣場完全被灰色的帆布遮蔽,我們是幽囚在其中的人犯,處決的日子就在一個月後,殘酷而現實。每個老師在霎時都成為訓練有素的執行官,他們的名言佳句、手勢眼神動作,流洩在我耳邊都變成一聲聲槍響。我時常處在一個狀態:就是我的身體看著我的思緒飛起,愈升愈高,漸漸飄向罕無人煙的邊土,靜極了,人來人往的動作逐漸停格成一部默片,彷彿剩下影子的自己,被遺留在宇宙的邊境,什麼地方也不能去,什麼地方也不能回,在世界的盡頭,我將終息。

我一度懷疑自己是否生病了,得了人們始終諱莫如深的憂鬱症?眼下我只深切知道,這個用灰色帆布圈起的藩籬,每天都必須待滿八小時,甚至更久,因為同學們都留校夜讀了,我也將我的軀殼留校夜讀,但我的靈魂仍在外面穿梭遊盪,不想被釘死在書桌前,如標本箱中展翅被釘死的華美蝴蝶,我才十八歲,怎麼感覺已走到生命的荒原?如果有美麗羽翼的蝴蝶在被捉住放進毒氣箱時,應該也會奮力鼓動翅膀直到筋疲力竭吧!但學測只剩30多天,我還需要掙扎嗎?

在之前窗外沒有灰色帆布包圍時,上課時我總是將頭轉向窗外,中庭兩排的小葉榆樹,早春來時會有無數嫩綠的小手隨著風跳起華爾滋「123,223」,我心裡跟著風數拍子。最神祕的莫過於靠教室走廊最近的那棵九重櫻,從換到高三教室以來,它就是一味地綠,不管時間如何遞嬗轉變,也不見它掉葉,好像有用不盡的蓬勃能量,一直在它體內蓄勢待發,我一直等一直等,春寒料峭時,爜爜如火焰般的櫻花會開吧?但是還沒等到,我的高三、我的視線全部都被灰色佔滿,走廊上樹與花的光影褪盡,空氣中開始充滿刺鼻的油漆味、走廊上處處都是水泥石灰屑。色彩斑斕的世界頓時隱身在灰幕後面,我分不清楚是那些樹囚在圍籬內,還是我被囚在圍籬內?帆布外有告示寫著:「施工中,危險勿近!擅入工地者,以校規論處。」

無論如何,我的視線依然向著窗外,等待,等待著,或許天地間有某種神諭,讓我這涸轍之鮒,也能游進一泓清泉吧!某天,紫紅色的九重櫻在冷冽的春寒中,悄悄將綠葉落盡、開滿花的一支枝椏穿過帆布與帆布的縫隙,向教室的我招手,我灰撲撲的眼簡直不敢相信,這些日子以來唯一的顏色,就這樣瞬時溶化我層層積雪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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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希文

今天一如以往,在刷牙的時候聽到一間小學的上課鐘聲。

 

今天一如以往,到達小巴站的時候人龍已到七十一便利店。

今天一如以往,從熙熙攘攘的大街拐進橫巷。

今天一如以往,回到辦公室的時候B小姐正在化妝。

今天一如以往,開啟電腦後看見屏幕右下角寫著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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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正雄

那日上菜市場,望見魚攤上躺著幾條狗母魚,一位婦人趨前選購一尾,一秤,居然要價二百多元。

 

狗母魚,一種頭大尾小、體色灰褐、身形似驚嘆號的魚,四十公分便算大的了;牠的嘴極大,證明牠貪吃,上下兩排尖牙透著寒光,有著大白鯊的殺氣,令人發毛!這種長像很不討喜的魚多刺,連虱目魚也自嘆不如,因此乏人問津,以前,通常都拿來做飼料,然而,這卻是母親的最愛。

母親兒時家貧,想吃魚時,就跟著鄰居到市場,撿拾魚販進貨時,不慎掉落通道的小魚,魚販連撿都懶得撿的魚,當然不會是多麼名貴的魚,而狗母魚,就是常掉落的魚之一。

這種魚的烹調方式,通常是切段乾煎,再加蔥、辣椒、醬油紅燒,三不五十,家裡的餐桌就會出現這道菜,我常吃魚,也早已練就一付對付「刺客」的功夫,然而,對於狗母魚,卻甘拜下風,因為,牠的刺細小、繁多,不像虱目魚,除了背部的刺比較細、多之外,腹部大都是長而粗的刺,地雷少了一半以上。

以前貧窮,只能吃狗母魚,現在經濟改善,問母親為何不改吃比較無刺的大魚?母親總是說:狗母魚的滋味鮮美,沒有其他魚可以替代。

是啊!狗母魚到處埋伏細刺的身體,彷彿母親充滿荊棘的人生,然而,這樣的人生,才是有滋有味。康莊大道走久了,也會疲乏,人生還是有一點「刺」激比較好。

我也吃狗母魚,卻是蒸熟牠,挑出大刺,在無油的熱鍋中,以中火慢炒;邊炒邊撿出細刺,待魚肉變乾,再加入胡椒粉、醬油拌炒,等醬油和魚肉完全結合,魚肉輕盈似蘆葦花時,就是一道美味的魚鬆。

狗母魚大概沒有料到,自己也有翻身的一天。

牠伴隨著多少苦命家庭的小孩成長,那是沒有日記、不懂攝影的母親,記錄過去的載體,可惜隨著人類濫捕,連族群繁多的狗母魚都快要絕跡,屆時,母親生命中許多重要的記憶,也將跟著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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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宛靜

我不會懷念我的學生時代,那段青澀的、並不燦爛的年代。

 

很多人都很喜歡提起自己的當年,總是張著閃亮亮的大眼睛口沫橫飛地講述那時或桀驁不馴或意氣風發的自己,那些內容並不完全真實,但也不需要苛責,回憶經過時間的淬煉,多少總是會抹上一層浪漫的色彩。即使如此,我還是很少提起我的當年。

我的學生時代並非不如意,成績出色加上老師倚重,也結交了許多知己延續至今,但那時的我,不快樂,當學生的日子,我有很多壓抑,我常哭著讀完自己不擅長的科目只求不要失去排名;為了人際關係,我從不生氣,努力當個人人好的鄉愿;回到家,我報喜不報憂,日子看似色彩斑斕實則黯淡無光。那時總在意著別人,我遺忘了自己。

如今年近而立,雖然膠原蛋白逐漸流失,卻不再需要擔心分組或各種模範幹部選舉,於是我不再試圖讓所有人喜歡,卻意外的,讓我喜歡上自己,那個平凡、動作慢、熱鬧的個性下其實很安靜的自己。

我不會懷念我的少女時代,我選擇珍惜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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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方

去安親班接姪子姪女回家。

 

哥哥一看到我,拎起書包蹦蹦跳跳地跑來,手裡高舉著一包王子麵。

「姑姑、姑姑!妳看妳看!我今天數學考一百分!老師給我的!」隨即示意我俯下身來,一邊竊笑一邊在我耳邊悄聲說道:「聽說妹妹又考差了,沒有拿到。」

我咧嘴一笑,姪女數學不是不好,但粗心的個性導致她總犯些不該犯的小錯誤,每次都被哥哥取笑。這次沒拿到獎勵,她一定不開心極了。

抬頭,見姪女背著書包,一臉無精打采地拖著腳步向我們走來。

我看她喪氣的模樣,忍不住想逗逗她,我問:「怎麼啦?妳的王子麵呢?」

知道我存心鬧她,姪女嘟起嘴,忿忿地瞪我一眼大喊:「反正又不是公主麵,我才不希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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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鳳

古代的日本人相信,當妳夢見某個人的時候,有兩種可能:要不是妳剛好想起她,就是她剛好想起妳。這天晚上,好久不見的她在妳入睡後突然造訪,從容地開門邀請妳一窺她的夢境。在她的房間裡,蒼白的月光灑在她和那位背對著妳們熟睡的男人身上。她赤裸著身子,走到門邊,幽幽地看著妳,妳卻始終沒有勇氣和她對望。妳無聲地流下了眼淚。妳的心在想,又或著是夢境外的旁白在說話:「終究是鴻溝太深,而離別太長。」無論失聯多久,妳的好奇心始終潛伏,妳其實一直很想得知她的近況。而再次重逢的這一刻,卻好像只有妳自己的傷心和忐忑是真實的。

 

卻總不見她慌張。總是這樣吧,打從認識她的那一刻起,就不曾見她心虛過、猶豫過。和她相反,妳總是很快認錯,很快低頭,也太快放棄。她曾問過妳,究竟是什麼樣的因緣,能讓妳們忍受彼此這麼久?妳看輕她的荒唐,她苛責妳的安逸。妳過於膽小,她太過放肆。可是,妳們卻也並肩陪伴彼此走完了青春。

她突然彎下身去,用指甲畫破微微隆起的肚皮。瞬間,鮮血如泉水般湧出,她將雙手探進傷口內,不斷翻攪。男人翻了身,依舊睡得酣沉,月光映在他略為突出的顴骨上。血緩緩流至妳的腳邊。她說,孩子沒了,妳進來坐會兒吧。妳沒有尖叫,妳表情木然,可是,妳再也藏不住心裡的害怕。場面太過駭然,這一次,實在是不能陪她繼續走下去了。

妳轉身走進另一個漆黑的房間內,將門用力關上。她拍打門板,喊著妳的名字:「難道妳不是我的朋友嗎?怎麼會有妳這種朋友?」她終究是生氣地哭了——或傷心地哭了,卻也沒持續太久。妳怎會料到,接下來的每一分鐘,將由妳繼續哭下去。鮮血持續自門底的縫隙往房內氾濫,像失控的滔滔江水。妳鎖上門,妳的眼,適應了連月光都沒有的黑暗。她美麗的身影,卻還是有辦法找到妳窩藏的縫隙,持續濕潤妳的腳底,進而竄進妳的心窩,最終占領妳的腦袋。

妳只是目擊了一切,沒有阻止,也不給予認同。妳什麼也沒做,卻比那位在床上熟睡、不知此刻在誰的夢裡逗留的兇手還要愧疚。她失去了孩子,留住了愛人,妳卻跑開了。跑得了現實,卻跑不了夢境。接下來的每一分鐘,將由妳繼續哀悼。

只是,這究竟是她的夢?還是妳的幻境?究竟,是妳潛意識想窺探她的世界,還是,她那熱愛莽撞的魂魄,在臨睡前忽然想起那段與妳並肩而行的日子,於是,喬裝成黑夜裡的月,化作四處溢流的血塊,前來探望好久不見的妳?

妳卻是一句「別來無恙?」也沒膽開口,又將自己鎖進層層黑暗裡。這夢,居然一睡就是十六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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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如斯

阿姨跟她的感情很好,她常就近去阿姨家走動,有些事情阿姨不會跟家人說,卻會跟她說,她的口風也很緊,從不爆阿姨的料。

 

阿姨很早就當祖嬤了,當大家都說阿姨「好命」時,阿姨總慣常用她那一抹淡淡的微笑說:「沒有好命啦!好名而已啦!」

阿姨的生活態度很從容,無論世界怎麼變,阿姨永遠用自己的速度、踩著自己的步伐、默默為家人付出。

阿姨的眼神總是那麼溫和,溫和到沒有一絲起伏,直到那天,一輛紅色的敞篷車從她們身邊呼嘯而過,阿姨的眼睛忽然晶亮起來,那是她從阿姨身上看到最神奇的一刻,那種眼神充滿熱度與亮度,阿姨對她說:「妳看那女駕駛開車的樣子多好看!她一定是個很有主張的人!」

阿姨病重時,又偷偷地告訴她一個秘密,阿姨說她的真性情被壓抑了一輩子,從年輕直到現在,最想做卻永遠做不到的事是能開上一部紅色的敞篷車,奔馳在寬寬的道路上,體驗一下自己決定方向的感覺。

阿姨死後,她託一個從事美工的朋友用紙紮了一部紅色敞篷車,朋友問:「妳阿姨又不會開車,妳燒這給她幹嘛?」

她笑著說:「聽說陽間有的,陰間都有,阿姨如果收到這輛車,一定會去駕駛訓練班學。」

她們去海邊把車燒了,迴向給阿姨,沒有任何儀式,沒有告訴任何人,紅色的紙紮敞篷車瞬間灰飛煙滅。其實她真正希望的是阿姨在另一個世界能作真正的自己,至於會不會開車,一點都不重要。

不知道過了多久,家族聚餐時,阿姨那上小學的曾孫女說,昨天半夜起床上廁所,看見祖嬤開著一輛紅色、沒車頂的車回來……大家都在笑,阿姨連交通號誌都看不懂,怎麼可能會開車?無論是小朋友胡說、或作夢,她選擇相信,阿姨開著她送的紅色敞篷車,沿路閃著那晶亮的眼神,自己決定前行的方向,自己找著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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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琨和

一如往常,我一個人準時在六點打卡下班,離開公司。

 

我走到露天停車場牽車,抬頭望向天空。

奇怪?昨天看見的那顆被我賜名的帝星不見了。那顆星星也跟我一樣打卡下班了嗎?

我想,會不會,那顆星星感到孤單,就自行消失了呢?就像我在公司一樣,辦公室裡明明有很多人在,我卻覺得很孤單,所以到了下班時間,不願意在公司多待一秒。

啊!我想,那顆星星之所以消失,或許是已經達成某人的願望。

啊!我也有願望啊!我好想自己創業當老闆,做自己喜歡的事,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我舉起右手,將願望寄託在我指向的那一顆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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