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華

我到現在才發現,其實一開始歧視本丸的人正是我,一開始我也以為他是來台灣把妹的!

朋友們一聽到空窗許久的我有了男朋友,當然很開心,他們興高采烈地期待我丟出更多資訊。

但當我一公布「我的男朋友是外國人。」這時候就會看到對方的表情停頓了一下,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的朋友,通常臉上仍舊掛著剛剛的笑容,不過卻可以看出他們疑惑的神情,停頓的時間愈久,笑容就愈僵硬。

●化身為他的律師

接著朋友就會問:「哪一國的?」我說:「法國。」天真的我以為大家聽到法國會有正面的評價,大家不是都說法國人很浪漫嗎?原來浪漫與花心總是被聯想在一起。我想應該是受到歐洲電影的影響,覺得法國人一定會劈腿!

一聽到是法國,他們的表情嚴肅,通常會有這些反饋:「你怎麼知道他不是足球流氓?」「跟法國人交往你要有心理準備!」「法國人!嘖嘖嘖!」(一邊搖頭)「他在他們國家是幹嘛的?」

接下來,朋友想了解的焦點並非我男朋友是怎麼樣的人、長得如何?而是比較實際的問題:「他在台灣做什麼?」我好像化身為本丸的辯護律師,好讓這些法官們認同我跟他在一起很安全。

這是我第一次覺得本丸被歧視了。他們覺得他是在自己國家找不到工作才淪落到台灣,是來台灣把妹的外國人。可笑的是,我到現在才發現,其實一開始歧視本丸的人正是我,一開始我也以為他是來台灣把妹的!

我從未經歷過被種族歧視的經驗,很難理解那是什麼感覺,直到我成為一個外國人的另一半,才深深明白那是一種被誤解、有理說不清的無奈。

而當這種負面觀感成為大多數人的偏見時,除非毫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否則真的會讓人很失落。我不就是一開始最讓本丸感到失落的人嗎?我更加了解本丸當初的失落感了,因為那是一種毫無理由的否定。

對於朋友們有這樣的反應,我一點也不生氣,因為身為一個台灣人,當然知道大部分台灣人的看法,我不帶情緒,一一回答朋友們的疑問,好讓他們評估本丸是不是正如他們所想的足球流氓或是劈腿男。身為本丸的「辯護律師」,當然對他有一定的信心,最後他們多是默默祝福,至少沒有人發狠警告我有一天會後悔之類的。

●阻礙其實是自己

家人的反應更是可以預料,當我跟家人承認我有男朋友時,我先招了,告訴大家本丸是個外國人。家人還不知道本丸是從哪國來的就先否定:「吼!好好的台灣男人你不交,交個外國人是要做什麼?你也拜託一下,台灣男人比較實在啦,不要交個外國人!」

超乎我的想像,這實在是一段不被看好的戀情啊!我常獨自思索,我明明單身那麼久,才剛脫離單身,大部分的人卻出乎意料地沒有打開心胸分享我戀愛的喜悅。雖然白天被否定時不生氣,但到了夜深人靜時回憶起來,卻有點忿忿不平,我不清楚我的忿忿不平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本丸。總之,就是覺得自己受到不公平的待遇!

對於別人的幸福,人們彷彿總可以立即判斷好壞,而對於自己的幸福,反倒容易糊塗。真不知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句話是不是真的?

但我還是決定拋開別人的看法,畢竟別人不需要為我的幸福負責。別人評價本丸的時候,脫口而出的話未經深思熟慮,大家都認為自己的判斷是對的,但在他們鐵口斷定的同時,也沒告訴我應該要怎麼做啊!

所以,如果我因為這股負面的力量而結束了跟本丸的關係,那就表示我被這邏輯謬誤的論點給說服了,那我不就也很無知?

在幾輪的公開宣示中,我發現否定本丸的人,多數自己的感情況狀也遇到瓶頸或常常出問題,所以很容易以「過來人」的角色來跟我分享愛情的經驗。在瓶頸中的「過來人」傷痕累累,任何關於本丸的線索與「過來人」的經驗相符合時,總是特別容易與受傷的痛楚連結在一起。這些朋友不是對我不好,而是希望我不再重蹈他們的覆轍,過去的壞經驗也許讓他們在潛意識裡早就不再相信幸福的存在。

也許,幸福的人才容易敞開心胸祝福別人。因為只有他們才相信幸福的存在,才知道什麼是幸福。

如果我們以為能在別人的嘴巴上找尋幸福,那幸福只會與我們漸行漸遠。所以我告訴我自己,幸福是要自己追求的,而且要有勇氣。這追求幸福的旅程,不需要所有人的認同,只需要我跟本丸的認同!

原來,愛情中,最大的阻礙不是朋友說什麼或是家人說什麼,而是自己追求幸福的勇氣夠不夠,我到現在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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