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燕珠
升國中那年,全家搬遷到現在住的華廈。
我們住三樓,當時才十歲的弟弟跟二樓住戶的兒子剛好同年,兩人便常玩在一起。
某天家裡門鈴響起,打開門只見二樓住戶的兒子,卻不見我弟弟。
小男孩跟我們說,我弟受傷了;我們心想可能是跌倒破皮,便提著裝有優碘、OK蹦的急救箱,跟隨著他去找我弟弟。
我們走到家裡附近的小學,一群大人和小孩圍在一起,人群縫隙中我看見弟弟靜靜地坐在地上,他的腳踝處出現一根突兀的骨頭,圍繞在週遭的人,沒有人敢輕舉妄動,包括我們。
不久後母親來了,等不及救護車來,便和幾名大人小心翼翼地抬起受傷的弟弟,由鄰居開車幫忙將弟弟送往醫院急救。
原來他們一群小孩趁著假日跑到小學玩,沒有察覺通往樓下的樓梯,早已悄悄被拉下的鐵門阻隔住,慌張之下,有人提議「跳下去」,於是他們便一個個從二樓跳到一樓,大家都安全著地,唯獨最後跳的弟弟因為角度關係摔成開放性骨折。
弟弟住院,並且復健了好一陣子才能恢復正常行走,但從此有些微的長短腳;而受傷之後,他們都被大人嚴苛地責備,尤其是我弟和那個小男孩;最後他們倆也不自覺漸行漸遠。
左鄰右舍總是有些流言。
聽說二樓住戶又換了同居女友,聽說新女友會打罵小男孩和他妹妹,聽說小男孩偷竊被送進警局……然後在一個春節期間,小男孩的父親酒後自盡,小男孩和他妹妹轉讓親戚扶養,二樓就此空了下來。
小男孩還有親戚住在我們社區,因此偶爾會不經意地遇見他,他總會禮貌且客氣地和我們打招呼。久久一次的巧遇,只見他越長越大,終至成年之後就再也未見。
但是後來,聽說他輟學,聽說他加入幫派……然後母親前些日子在電視上看見他了。新聞說他去找女友,遇見警察臨檢,一時心虛之下反被逮捕,並搜出大量違禁品;我看到公佈的影片中,有個女人焦急地哭著,小男孩原本稚嫩可愛的五官早已變得成熟,他頂著小平頭,全身被警察壓制著,但仍奮力抬起頭對女友講一些安慰的話……
我跟弟弟說,他上新聞,並且被逮捕了。
弟弟人正在國外,非常訝異,並要我貼上這新聞的詳細報導,隔了好一會兒才回覆我:「會被關多久?會被放出來嗎?」
其實我覺得小男孩很勇敢,因為他是當年唯一來我們家通知弟弟受傷的人。
希望小男孩經過這次,也可以為自己的人生勇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