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雁
清晨五點多，忽然自睡夢中驚醒，屋內環繞著巨大的響聲，讓我一度以為是外頭樓梯間的火災警報器，迅速翻身起床，到客廳一看，明顯聽見聲音就在室內，難道是家中的火災煙霧探測器？但仔細一聽又不是。巨大的聲音繼續響著，唧唧唧唧──我的耳膜差點承受不住，像不小心掉入環繞音箱裡頭似地，後來我終於發現原來是隻蟬。
不知攀附在哪裡，這隻蟬兀自鳴叫，我能察覺樓下的窗戶猛然打開，似乎也在探尋這個擾人清夢的客人。蟬聲持續幾分鐘就沒了，不知是否飛去，但我傍晚卻在陽台一隅看見一枚蟬蛻。
到這把年紀還是頭一次除了書本圖片，看見了真實的蟬蛻，我有些害怕地伸手，猜測或許蟬還活著，但拿在手裡很輕，就剩了空殼，可一隻蟬身上的紋路與翅膀看得清清楚楚，彷彿栩栩如生的標本。我猜這就是早上鬧鐘般叫我起床的蟬吧，不知因何，牠脫離了公園綠蔭，飛到高樓縱聲放歌，也不過十幾分鐘而已。我抬頭看看即將落下的夕陽，暑氣漸歇，遠遠能窺聽的蟬聲也逐漸消緩，都說蟬的生命週期很短，破土飛出，就只為了一個夏季的高歌，難道這隻蟬選擇在活著的最後幾分鐘脫離群體，獨自找尋一處獨自發揮的舞台？
想到這裡，我就覺得蟬被蒙上了悲劇色彩，底下的一片綠地，每日喧囂，到底有多少蟬聲隱沒在車聲裡，又有多少蟬驀然喪生在蟬聲中，究竟有誰聽得出？這隻選擇離開群體的蟬，是否比其他同伴聰明一些，故意驚擾某些人們的夢，在這個悶熱的夏日，留下一絲懸念？
還是說其實牠迷路了？想回去土地，卻無能為力了而只好在這水泥磁磚上留下最後一抹身影？嗯……誰能曉得呢？我把這枚蟬蛻收入抽屜，好像看見昔日十七歲在暑假無人的學校跟著管弦樂團練習的自己，混在眾多音色中的一支長笛，到底起了什麼樣的作用？但那一段時光卻是愉快而難忘的，雖然未曾有人跟我言明，大概也會有某個人記得我，就像這隻蟬，已存在了我的記憶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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