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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先生,這樣一個月內連續3次的胸痛住院,應該要進一步心導管檢查了。」
那是10幾年前的事了,不像現在可以從手腕做,當時都必須從鼠膝部做心導管,做完後都得在床上平躺休息好多個小時。
病人看起來有些不安,回答:「那安排在什麼時候呢?」
「不然就這個禮拜三下午,差不多4點多幫您做,做完大約5點多,你看怎麼樣?」
病人的臉突然刷的一下變得毫無血色,半天沒有說話。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看著病人,等的有些不耐煩了,「X先生,要不要做,您得做決定,我們才好安排下一步。」
病人抬起頭來,看著我欲言又止,終於,好像是鼓起勇氣,深深吸了一口氣:「洪……醫……師……」他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吐出來,好像每一個字都沉重的不得了。「不瞞您說,我在20年前,就算到了,就是這個禮拜三,我有一劫,時間就在午5點到7點之間……」
我嚇了一大跳,覺得十分不安,「呃……如果是這樣,我們這個時間不要做,我禮拜五也有心導管時間,不然就改到禮拜五下午好了?」 趨吉避凶,乃人之常情。

病人的語氣跟眼神都突然堅定了起來:「絕對不行…………如果這樣,這個劫會變成死劫,只會更重,不會化解的。」這下子,病人的焦慮全轉到我身上了,當下立刻跟病人熱烈討論起來,希望能改變他的決定,但是他心意已決,不願意再做任何變動,只要求周三下午「過關」。
在醫院待久了,對於許多事情總是寧可信其有。到了周三早上,我不做教學,匆匆查了房,門診也看的飛快,心想「既然晚一點會有事,那麼早一點做不就結了。」
檢查出來有一條血管塞到百分之九十五,只剩一條細絲,可是病灶並不複雜,手術也應該很簡單。可是無論是看起來多麼簡單的病灶,在沒做治療以前,是不會知道手術中間,會不會發生合併症的。
幫病人打了抗凝血劑,我就準備治療了。我福至心靈的再打了一次血管擴張劑,突然原本嚴重狹窄的地方消失了。這是變異性心絞痛,是血管抽筋,跟平常的血管狹窄不同,只需吃藥就可以,只有極少數的情形才需要放支架。
我的壓力突然一下子解開,剩下的問題就是剛剛打了抗凝血劑,鼠膝部的管子還不能拔,必須要4個小時抗凝血劑的藥效過去以後,才能拔掉。
6點多,總醫師打電話給我:「洪醫師,我跟你說,你今天下午第一台的那個病人,在病房剛剛突然休克了!」這是迷走神經反射引起的血壓下降,是拔管時常見的現象。我們照這個診斷處理,可是說也奇怪,雖然心跳血壓都回來了,病人的神智還是怪怪的,人一直在掙扎,在床上扭來扭去,完全無法溝通……。
半小時後,病人突然瞪大眼睛看著我:「洪醫師,你放心,我已經回來了!」我一股涼意從背脊升了上來。回來了?是從哪裡回來了?
「我已經從那邊回來了,放心,不會有事了。」病人看著我狐疑的眼神,神智已經恢復正常,反過來進一步安慰我。我沒有問他「那一邊」是哪一邊,也沒有問那一邊的狀況如何。
第二天早上查房時,病人上下打量我:「洪醫師,你不要太累了。」說的我一陣毛骨悚然,這是面相?還是問候?我沒有問,也不想知道。在醫院待久了,見到太多的事無法解釋,人就變得豁達起來,也許生命自有其定數,也許人定勝天,我們見過那麼多的生生死死,似乎未來是否能榮華富貴、飛黃騰達,都變得不是那麼重要了。

洪惠風《惠風和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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