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到他的時候,有些認不出來。過一般人的生活,讓他的臉肉了一圈。
好在痞樣依舊,滿頭金髮、嚼著檳榔,一進門便大聲嚷嚷,讓我想起小時候看過的,那種有一堆歐巴桑吹伸縮喇叭和法國號,跟在神明後頭的出巡隊伍。
宛如拚命要抓住漸漸褪去的青春餘韻,奔四十的他嘴一刻沒停,現寶似地扔出一個又一個教我們瞠目結舌的故事場景。諸如在滿溢氣味的幽暗包廂,與酒店妹車輪戰,玩著「貼壁紙」的淫猥遊戲,或是一狗票掄槍帶棒、上門尋仇的混混,被他早一步警覺,撇在一長排待賣二手中古車裡失了方向。當他悠悠哉哉逃離現場時,仍不失專業素養地,細聽周遭那些拼裝車體此起彼落的引擎聲,悉心推斷它們錯綜複雜的身世,是如何拆卸自整個台北盆地裡的華貴跑車。
出獄那天呢?關了這麼久才回家,什麼感覺?
他笑了笑,沉默下來,說,也沒什麼!只是家裡人都不在了!
他在那棟彷彿連時間都暗去的屋子裡來回找著,最後只看到老父親獨自一人坐在輪椅上,嘴角淌沫,失神笑著。他看著那個畫面,忽然眼淚掛不住,像個孩子哭了起來,摟住身旁手足無措的小弟,低聲問怎麼辦?我們家,已經沒人記得我了。
「這拍出來不好看吧。」抄起桌上打火機,他默默走到外頭抽菸。
我低頭想了想,寫下劇本的第一句對話,覺得這將會是個很安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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