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天生的公主,舉手投足帶有貴氣,並且精明世故很清楚自己的身價,不輕易給男人好臉色,很奇特地,眾多男人始終吃她這一套,她也就一路走來愈端愈高。

女性同儕背後說她閒言閒語,她撇撇嘴不屑這些上不了檯面的抽屜貨。從女學生時期,她就立志首選當貴婦,其次富婆,至少要是被捧在掌心的公主。她用過許多男人,用他們墊高自己,一步步攀往上流社會的天梯。

她將菜市場名改得文雅脫俗,模糊出身背景,在國外野雞大學混過文憑,憑著年輕的氣勢,裝扮得宜的相貌,也就成跑趴的名女人了。此後自有人捧著她,名牌衣鞋配飾任選,優游於下午茶、葡萄酒品嘗會、拍賣場、古董鑑賞會,她手上有一份名流富賈名單,周旋久了更得心應手。

上海終遇金童

她待價而沽,左挑右選,年華竟漸漸老去,故事就如童話中那個要撿最大顆石頭的女孩,而沿路石頭愈來愈小。宴會永遠有鮮嫩的美眉,姿態低身段軟,青春無敵。她盤點手上的牌,更細緻保養化妝,有時也屈就一些場面,想挽回頹勢。

意中人出現了。她在上海的服裝秀前排坐位與他並肩而坐,他挺拔英俊,派頭十足。兩人在酒會攀談,她觀察他的行頭、配戴手錶,為他加了分。隨後聽說他是華爾街金童的海歸,出手闊綽,是跨國創投集團CEO返回中國尋找投資標的。她斷然撇下男伴,將頭腳削得尖尖以插進他周邊縫隙,終於與他單獨約會。

他口若懸河,說得一口英國腔英文,既通國際局勢、經濟走向,也熟諳世界大城,品味學養皆俱。他閒閒說起一樁創投案,投注少量資金的投資報酬率難以衡量。她聽得心熱了,想像與他在豪宅纏綿,金眠床的春宵風光無限。

他一口呢噥軟語、溫柔殷勤,伺候她的規格如女王,她就要躍上枝頭成鳳凰。然而她久無進帳,一線名牌亦將她除名。富貴險中求,她要賣最後一回,賺一筆晉身他出入的高級俱樂部年費。

她像一只塑膠娃娃,被衰老的富商挾著走入旅館房間走道。對面走來十指交扣的情侶,一頭挑染頭髮的女人肥胖臃腫,男伴竟是他。她驚詫暴怒甩下老男人走了,他追上她,按著她的肩說:「我想撈一筆好娶妳,我對妳是真心的。」

千金難買真愛。她去了他湖南農村老家,在破屋中吃辣椒醬拌飯。他隨她回瑞芳老家,見她患有塵肺症的礦工老父。兩人歡歡喜喜拜了天地,繁華一場都是虛空,她洗淨鉛華老老實實做了小餐館老闆娘。台北名利場也早忘了她這朵花。

楊索《物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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