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寶拉安排在一個窗邊的位子,就去忙著自己的事了。寶拉從台南上來,搭了4、5個小時的車,跑來找我,為的是要談談她和阿凱的事,也為了找個沒有阿凱的地方「喘喘氣」。其實我沒見過阿凱,寶拉畢業之後回到故鄉台南去工作,阿凱漸漸出現在我們的話題中。阿凱是寶拉一直戒不斷的意亂情迷,她自己說是「爛桃花」,我們嘲笑她根本身在迷夢中。
「最有風度男人」
寶拉認識阿凱時,阿凱剛和女友分手,同事們鬧著撮合他們倆,阿凱沒有特別表示什麼,寶拉卻動了真情。她覺得情傷的阿凱有種令人心疼的脆弱,而他明明被劈腿,卻沒有數落過女友一句,也贏得了「最有風度男人」的美名。寶拉做便當的時候,「順便」幫他做了一個,他把便當吃光光,洗得乾乾淨淨,還給寶拉的時候說:「妳真的是便當神廚ㄟ,我們來團購好了。」寶拉覺得會做菜這件事真是她最可貴的技藝了。她喜孜孜的收好便當,沒有說話,悄悄的寫好一張小卡:「我不喜歡團購,只有獨一無二的愛心特別訂製。」準備放在下星期的便當袋裡,她相信這樣是很明確的告白了。
誰知道過完周末,阿凱竟和前女友復合了。前女友發覺阿凱才是最適合她的男人,她懇切的與阿凱徹夜長談,破鏡重圓了。同事們都說他們是拆不散的真愛,寶拉卻覺得心如刀割。她肯定這個不堅定的女人會再度劈腿,她甚至直接告訴阿凱自己對他的心意,阿凱溫和卻明確的表達了感謝與歉意,希望她能找到幸福。故事到這裡應該畫下句點了,無奈寶拉總覺得,阿凱的每個舉動都帶著「幽微」的情意,使她難以割捨。「怎麼我們都沒有感覺到妳說的那種情意啊?」我們曾經問過她。「就是因為太幽微了嘛。」寶拉說。
寶拉不只一次說她要慧劍斬情絲,卻還是一團迷亂。我看著她坐在窗邊位子,不斷的滑著手機,更新臉書動態,等待阿凱按讚的期待與喜悅,真切感覺到,迷夢人才是快樂的。
張曼娟《六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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