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8點半看門診,發現已經坐在診間門口的榮民老杯杯,不斷催促護士要將他的號碼往前提……這麼早看完病後要做什麼?又不是年輕人還上班?
去台中吃一家老字號肉圓,菜才端上來,我座位四周已立滿等位子的人。店家也不管客人多食不知味,依舊讓新來的客人不斷湧入,各自禿鷹似地尋找目標。生意已這麼旺,有差這一點?還是店家也明白,最快「趕」走客人增加翻桌率的方法,就是讓下一攤客人盯著上一攤?
走遍全世界,似乎只華人的餐廳會讓客人站在餐桌旁等。連「吃飯皇帝大」都還可以這樣趕,那人生還有什麼不能趕?不趕?
我匆匆吞下肉圓,恍然明白原來「趕」是我們的民族記憶,伴隨以往多苦難的流離、戰爭、天災人禍的記憶,化為不自覺的文化制約,總在捷運或電梯門打開,或任何眾人聚集的某一剎那顯靈。
趕著逃難,逃荒,逃命。怕晚一步就吃了大虧,就天人永隔,就一無所有,就天地變色。
是下意識裡有這罔罔的威脅在。即使已高度都會化的上海或台北,依舊如此。表面大家守法排隊,意識底層依舊爭先恐後。
美人面前也要趕
記得一年去墨西哥旅遊,大夥在一家菸草店買雪茄。店員是位豐胸偉臀的拉丁美女,以她美美長指甲的手慢條斯裡地敲計算機,一面含情脈脈對著每人微笑,彷彿連結帳她也必須風情萬種。
而我們這群氣極敗壞的台灣人早失去耐性,有人大叫:「這在台灣10分鐘就結完,她已經算了快一個半小時……」
她雨刷似的長睫翕動著,一吐舌:「對不起,又算錯了,重來……」
她快樂地又重新按起計算機,一副身在天堂的模樣。
而趕著下個行程的我們,活像在阿鼻地獄。
原來,我們是各自帶著自我地獄的民族,終其一生不斷地趕,包括趕入……棺材。
《我的雲端情人 陳克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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