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

「阿梅是什麼?」小時候的我問媽媽。

 

「阿梅就是客家話的媽媽啊。」

「那為什麼我叫妳媽媽而不是像妳叫阿嬤一樣叫阿梅?」

媽媽沒有回答。

「是因為她住梅子村嗎?」

媽媽笑了,說:「可能是喔!」

九歲那年媽媽因不可抗力離家,我度過了生平最難受的幾個月。

我知道媽媽去哪了,她回去她的阿梅家,一個叫做梅子村的地方,只要我搭上豐原客運台中往東勢藍線的車,在梅子站下車,沿著產業道路一直往下走就可以到的地方。那時搭公車到梅子村的車資還很高,約莫是六十元左右,而我的收入只有父親每天給我和妹妹買早餐的五十元,父親還很嚴格地規定我必須每日記帳,把所有花費都寫在小本子裡,他會不定時抽檢。

於是我生平第一次學會做假帳,為了早點籌到搭到梅子村的車錢。

父親很快地就發現帳本上的小手段,找我過去問話,問到為什麼一禮拜買兩個橡皮擦,我就回答:掉到地上,不小心弄丟了。問到為什麼需要買這麼多筆記本,我就回答:老師作業出太多了,舊的寫不下,只好買新的。父親當然不信,拿起衣架往我的手心狠狠抽了好幾下,他問我為什麼作假帳,我閉緊嘴巴不跟他說原因,他再打,我哭到快窒息了他才恨鐵不成鋼地叫我去罰站。

想到我的錢可能永遠存不夠我們姊弟三個人坐車到梅子村,我刻意忘記火辣辣發疼的痕跡,省著早餐錢不吃,一邊說服妹妹早餐不要喝溫奶茶,喝水就好。

幸好在我營養不良長不大前媽媽就回到我們身邊了(我猜是父親寫道歉信把她請回來的,我看見他買了一本有香味的信紙),媽媽帶著歉疚跟一些來自梅子村的消息回來,她說她的阿梅在腳踏車道旁開了一間豆花店,裡面也有賣飲料,我去的話可以喝得很盡興,也不用害怕被罵,她說她出去工作了,以後不會再依靠父親任他欺負了……剩下那些話全部變成了眼淚,我覺得不必再解釋什麼了,我以擁有一個堅強的阿梅為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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