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溝通這樣的事情，我礙難開口，但眼前也只剩這條路了……
自小父親對孩子不聞不問，不論是升學補習，還是搬家打掃，在家裡他總是缺席，母親帶著我與弟弟，跟單親家庭沒兩樣，但父親不菸不酒，微薄收入全給家裡，算是有貼補家用的功能：在家媽媽是正義的一方，不能吃點心看電視，爸爸是邪惡一方，找他總有一元乾麵可吃，父子關係似乎就建立在收買關係上。可惜父親不是個收買人心的高手，弟弟都上了國中，他還送弟弟上發條的汽車玩具，令人傻眼。
脾氣很差 難以親近
幼年時期父親是活動陷阱，看我爬得高了，竟突然大聲警告讓我嚇到摔下來骨折，高興起來把弟弟抱起，正好一頭撞在佛龕，弟弟血流如柱。加上脾氣差，不注重衛生還不愛洗澡，我與弟弟只有被母親的管教喘不過氣時，才想到親近一下父親。
如果說兩兄弟所有的正面教育來自母親與學校，那見不賢內自省指的一定是父親，要怎麼當個有擔當的男人？要如何成為好丈夫？要怎麼養成健康的生活習慣？要怎麼有良好的品德修養？答案永遠是「不要像你的父親！」父親在家中活脫脫是負面教材。
長大出了社會，與弟弟偶爾長談，才發現我們自小都受到父親強烈的影響。弟弟從兩歲後，最常的消遣就是爸爸抱著他，在書房欣賞裸女掛畫，後來弟弟讀美術班，又投身藝術工作，每天光明正大在畫室描繪裸女，從寫實風格畫到抽象風格，練就一身藝術氣息。
而我才懂認字就偷看父親書房的情色文刊，國中時期最喜歡的小說是父親典藏的明朝善本線裝《金瓶梅》，最後投入文學領域，還教學生如何用文字得到閱卷老師的「青睞」。原來一直以為是可有可無的父親，對我們的影響還是很深遠。
外傭表現 十分糟糕
這樣特別的父親後來嚴重的中風，半身不遂且無法言語，漫長的住院時光結束回到家，家裡也多了一位中文英文都不輪轉的外傭。父親並沒有因此走向更為健康的路，他脾氣依然暴躁，稍一不對就罵人，支支吾吾一句話都說不清，罵起髒話卻鏗鏘有力。雖然如此，久病的父親容貌漸轉，似乎也不太像以前那個糟老頭。
外傭有5支手機，一台筆電，深夜夢裡恍若身處異國，不是講電話就是上網，最後為了父親的照顧品質，只好辭掉外傭。剩下的一條路，就是安養中心。
要溝通這樣的事情，我礙難開口，幾次看到父親哭泣，我知道一輩子沒有與家庭建立緊密關係的父親，要離開家還是有很大的衝擊。我畏畏縮縮的丟出一句：「爸，安養中心不錯，我們去試試看好不好？」看父親沒反應，大概沒聽見，我鬆口氣不敢再問。
外傭辭退那天，大家去辦手續，剩下我照看父親，我一口一口餵著他吃飯，淚水在眼裡轉啊轉沒有流下來，聽到父親嘴角擠出幾個字「去看看吧！」
父親年輕時像個旅人，家庭在他眼中不似那麼重要，如今住進安養中心，再次開始另一段離開家的生活。我內心雖萬般不捨，卻也感恩父親成全，緩和家人照顧的疲累。
德先生╱高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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