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抱怨。我討厭一籌莫展地抱怨，為抱怨而抱怨，沒打算解決事情的抱怨，我尤其討厭當抱怨的人是自己。有朋友非常認真地對我說過類似這樣的話：「抱怨沒關係呀，常常抱怨，比較好相處。」她自己就常抱怨，因此我主觀降低了她言論的可信度，覺得是這個愛抱怨的人在給自己招募同伴的藉口。花了很長時間，才發現這觀點也不無道理。
聽到問題就想解決
畢竟人是有把心裡話往外說的需要的，如果怨氣不是太重，輕型抱怨也可當作言語的一種通風系統：輕鬆地把困難對外說，說不定也就碰上輕鬆解決的機會。要是什麼都可以輕輕鬆鬆說出來就好了。我就怕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有人重複地在你面前說著解決不了的難題，越說越沉重，妳希望她打破那輪迴，卻無能為力。
「我只是要抱怨一下嘛。」抱怨的人會這樣說。好幾次我聽到了問題，認真開始想解法時，對方反而後退了：「只是說說啦，不用那麼認真。」我就得常提醒自己，聽聽就好，有些事情不是我該跳進去幫忙的，有些我跳進去也幫不了忙。對這點我一直都不習慣。即使不斷有人說：「別人把問題告訴妳是因為信賴妳。」我還是不習慣。為什麼不解決問題呢？我猜抱怨的人會說：「因為妳其實解決不了。」
星期天，我那人生困難重重的朋友又找我聊她的困難人生。我問她：「妳是真的想跟我討論這些問題，還是在找話題跟我聊天？」她遲疑了一會說：「都有。」我說：「那，我們可以直接聊天嗎？」
接下來10分鐘我們什麼話都沒有說。坐在咖啡店裡，她喝完了一杯果汁，我喝完了一杯冰白酒。我覺得很OK。什麼都不要講也OK。我可以接受人生多點冷場，少一點抱怨，就靜靜坐一會，之後又去了公園走一圈。我覺得這是一種突破耶。感謝她信賴我到不抱怨的程度，而我信賴她到不設法解決的程度。
《啟稟娘娘》張惠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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