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寶
一個假日，難得到鄰近的海港晃晃。我到這裡的次數屈指可數，卻總是留下深刻的印象：魚市場內腥鹹的味道、四面八方的吆喝和人群雜沓，一片熱鬧。海洋生物五顏六色地並排著，這是龍膽石斑、那是野生龍蝦，瞧，還有遠洋直送的鱈魚切片……既豐盛又奢華被介紹著；我看到的，卻都是其他的東西。
一隻前幾天在紀錄片中看到的活化石：鱟，離島正悉心地復育照料，卻在這個魚市的地板上狼狽地爬著，被帶著小孩的媽媽不停拉尾巴好讓自己的寶貝可以好好觀賞，比人類還要古老上億年的物種，最後甚至被翻過來，毫無尊嚴地蜷縮著。一群看似小鯊的群體在大缸內漫無目的的轉圈，最後一起擠在離大錢鰻比較遠的角落裡，不知道他們沒有因為長大所以直接被割鰭斷手腳後丟進海裡淹死、而是關在這裡待價而沽是不是一種幸運？
一對情侶正指著一球球的馬糞海膽，饒富興趣地問著，這個要慢慢用刀子割開、還是直接用力剖半呢？老闆在旁很熱情地教他們怎麼吃到最新鮮的美味海膽。看著牠們順著水流微微地抖動，我只想到去年初夏，小琉球的民宿主人拉著我的手指在潮間帶小心撫摸野生海膽時，被牠輕輕吸住的觸感。
一條小鰻不知道怎麼的在地板上，靠著旁邊滿溢出來的水苟延殘喘，可能是因為不具商品價值，也沒人理牠。我還是小小孩時，也在魚市場看到一樣的小鰻，一樣沒人要，在準備倒掉的水缸裡。準備打烊的老闆看到我們一家四口，爽朗笑著問要不要養？一邊說這個不會咬人啦，下一秒他下去抓的右手就被狠狠死咬，立刻噴濺出血。老闆臉色大變，三字經飆出口甩掉後，用堅硬的雨鞋底猛踩牠的頭。小鰻沒死，順著一旁水溝洞溜走了，短短幾秒鐘，我們傻愣著看這齣荒謬劇。
魚市場燈光明亮，下面卻映著以萬起跳的軀體。漁民為了生計討海，廖鴻基的《討海人》曾讓我得到莫大的感動、也為他們和自然的互動肅然起敬；而在這裡，看到地上那些不合市場規格所以被丟掉的生物：那隻被遺落的蟹螯、那條在地上小臂大的鯊魚……再看到檯面上為了嘗到甘美的客人所準備的活體海鮮，一條一條、一袋一袋的同樣大小，有一瞬間，我心中掠過幾分感慨：海洋之於人類的供需關係，那該稱作是富足，還是貪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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