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伯伯，我是吳醫師，今天怎麼沒回診？」門診結束前，我逐一檢視未報到病人病歷，並視狀況電話連繫。為尊重就醫自由，也怕變成騷擾，我只關心固定就診，和上回門診狀況不穩的病人。
話筒那頭高伯伯聲音略帶睡意，先說通宵打牌睡遲了，或許瞄過時鐘，突然改口，「差20分12點，我馬上到，請等一下」。
老人家11點55分報到，連聲抱歉，說自己早醒了，怕吵醒淺眠的枕邊人，賴床到我打電話。我笑說，人家說上海男人體貼，果然名不虛傳。
高伯伯一個月回診一次，就為了越來越夯的「小史」（stilnox）。比起每晚睡前斤斤計較，吃1/2粒還是5/8粒好的失眠者，他阿莎力多了，一天一粒，從不討價還價。為善盡醫師義務，我曾肖想勸他減藥，他老說：「還幾年好活？別叫我早睡早起公園散步蹓鳥，那不是我的style。」
介紹朋友 來看診
高伯伯陸續介紹3個牌搭子來看我，個個都說失眠好些年，「試吃」過我開給老高的藥，覺得很合適，想吃一樣的。我曾狐疑，這些人是不是高伯伯的人頭？但他們循規蹈矩，上健保署藥物查詢平台，也沒查到跟其他醫生領「小史」的記錄，只能抱著疑問繼續看診。
2年前某日，高伯伯真缺席了，打電話也沒人接，我擔心他生大病住院去。果不其然，10天後，有個印尼看護用輪椅推他回診，一見我就說，肺炎發燒匆忙住院，來不及請假真抱歉。
高伯伯繼續回診，雖有一陣不用輪椅，卻時不時住院，一會兒肺積水，一會兒跌倒骨折。有次回診，他要求增加安眠藥，因一旦痛醒，難再入眠。看著一臉病容的他，我多開7粒藥，還婆婆媽媽叮囑印傭小心。
有回，印傭單獨拿健保卡回診。我問高伯伯怎麼沒來，她吸了口氣回說：「老闆在醫院，女朋友逼我來拿藥。」
不吐不快的她繼續說，「女朋友很壞，把老闆的安眠藥統統拿去賣。還叫老闆逼陳伯伯、王伯伯來找妳拿藥給她賣。他們都生氣了，不理老闆……醫生，妳不開藥沒關係，等老闆出院回來，給他換不能賣錢的藥好不好？」
吳佳璇《人情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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