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知她不該,當下依然皺了眉頭。她急急忙忙收回,假裝沒事。阿雅畢竟看見了。
她跟阿雅自高中時代就很要好。幾乎每天混一起,做什麼都不分開,見面總有說不完的悄悄話。她們一道喝生平第一瓶酒,一起出國旅行,夜半下沙灘裸泳,約會之前互相打扮,然後遵循她們16歲以來養成的習慣,躲進被窩裡,討論她們跟男友的性事,竊竊私語到天亮。
她們從來不期待戀愛天長地久,卻堅持友誼絕對直到天老地荒。每回愛情結束,只給了她們藉口鬼混。男人來來去去,不變的是姊妹。
但,正同時與4個男人交往的阿雅跟她說,聖誕節那天,為了分配約會時間,好像業務員跑客戶拼業績,城東到城西,計程車跳上跳下,從這張床奔到那張床……就在此時,她已經開始內心皺眉,阿雅仍興高采烈往下說,結果一天跟4個男人做愛5次,因為最後一人要了兩次,不過他們都送她好棒的聖誕禮物,有香水、名牌包、首飾也有絲巾,結論「這年頭為了收禮物,什麼都得做。」
她心想,那不就跟妓女一樣嗎?嘴裡沒說,眉頭透露了訊息。阿雅不動聲色。之後阿雅開始迴避她,不見面,不回電。


留言百則 哀求談談
她好像遭拋棄的情人,一方面隱約明白對方逐漸冷淡的原因,一方面又期望對方當面說清楚且原諒自己。阿雅不吃她那套「請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哀求,築起銅牆鐵壁。
在阿雅手機留言不知幾百則之後,有天阿雅突然接起電話。一聽見阿雅熟悉的聲音,她立刻道歉求饒,她知道她錯了,她千不該萬不該對自己最要好的死黨道德審判。她們這輩子都要分享一切,不留祕密。
阿雅沉默聽了一會,「妳跟大頭、黃先生同時交往了整整兩年,哪回不是我幫妳掩護?幾次爛桃花,都是我出面替妳分手。妳現在是人家的小三,每天祈禱人家髮妻無緣無故橫死,不顧3個孩子會因此失去母親,我不都站在妳這邊?自己是蕩婦,嫌人是妓女。我跟妳沒什麼好說的。」
阿雅自她生命中離去,比任何一次情人的離開更教她哀傷失落。


《男人家》胡晴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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