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午夜跨進計程車，我幾乎是半暈厥的。自覺渾身菸味令人可厭。可怕的還沒有禁菸令的台北同志吧。
司機倒是很親切地攀談起來。瞄了一眼後座的放大執照照片，只記得什麼雄的，一個很普通菜市場的男性名字。但從後座看上去，倒是一副骨架還殘留著昔日強健體魄的雄性背影。但髮角零亂，膚色幽暗，一身廉價褪色的尼龍料運動服，球鞋，嗅得出十足的生活滄桑的氣味。
司機談起他開車前的輝煌的前半生，原來，他是當年勇奪世界冠軍的巨人少棒隊的前幾代的球員。許金木、葉志仙、沈清文、陳銘晃……腦中掃過幾個深銘在童年記憶裡的名字。但他都不是。
看小腿挑選運動員
我述說起我就讀花蓮的小學時，有教練前來挑選運動選手的往事。那種大家排排站，彷彿揀選動物般被運動教練以嚴厲的眼光上下掃射的感覺，又重上心頭。
「不知像少棒隊或是任何運動員，當初是怎樣被挑選上來的，畢竟才小學生而已啊？」我好奇地問。「看小腿。」司機說。
我遲疑了一下，懷疑自己聽錯了。「小腿是一個人生命力的來源，運動員的小腿一定要粗壯結實……」這說法倒新鮮，我突然福至心靈：「那我的小腿呢……」
誰知一停紅燈司機的手便伸過座椅背，往我的小腿摸過來。隔著褲子，可以感受一隻粗壯的手的認真摸索。「你還不錯喔……」司機頭也沒回，簡單下著結論。
「我不算是愛運動的人……」我想把話題繫緊在運動上，但馬上又覺多此一舉，對方並沒有別的意圖啊。「這跟愛不愛運動沒有太大關係……」司機語氣輕鬆地說。直到車子停在我家門口前，我都還祈禱著這一刻不要這麼早到來。
那我將來的情人的小腿，也一定要粗壯結實。下車時的我不禁這樣想。
陳克華《我的雲端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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