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有一天中午我坐在咖啡館裡，陸續吃下義大利麵、南瓜湯、烤布丁後，才開口跟坐在對面的瘦子說話。瘦子是我的朋友。瘦的程度還不算過分，但服裝店員看到他是不必問「先生你穿幾號」的。差不多是這種一目了然旗艦式的瘦。
「瘦子，你每天跟公私立單位各路人馬打交道，難道你很喜歡搞社交嗎？」因為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喜歡搞社交。於是那天中午，瘦子說出他的待人之道。
面對笨蛋耐心溝通
瘦子說，他的待人之道，是把人都當成笨蛋。因為是笨蛋，所以要非常耐心地去溝通，去解釋。我說我沒法把人當笨蛋，相反我常覺得別人早就知道我不懂的事，但結果是別人以為我不屑多解釋。瘦子說，這就是不把人當笨蛋的壞處。我說，但你怎能在心裡把人當成笨蛋，還若無其事地面對他們呢？你這不是瞧不起人嗎？
瘦子說，錯了，這就是妳沒搞懂的地方。我雖然把人當笨蛋，但是我愛笨蛋啊。世界上大概沒有人比我更愛笨蛋了。如果有人消滅笨蛋，我一定會跟他們拚命的。
原來如此。我不覺得我把人當笨蛋，但如果你問我，愛不愛周遭的人，我恐怕不能肯定。有時我覺得很喜歡大家，有時我覺得心裡一點愛也不剩了，或許無愛才是真面目？反而瘦子對笨蛋的愛更真誠些。
接著我又問了這題：「瘦子，我是笨蛋嗎？」瘦子具體怎樣回答我忘了。瘦子是否有一套委婉的答案，或者直接說出因為笨蛋並不等於心靈脆弱，總之我心知肚明我是啊是笨蛋，而且還是笨蛋中的經典款。笨蛋就笨蛋吧，世上有人會為我們的存滅而拼命，這感覺OK。
張惠菁《啟稟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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