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開法院綑紮卷宗的白色細棉線，我為隔天的司法精神鑑定預做功課。
案情十分單純，75歲婦人順手牽羊，從開架式藥妝店摸走兩瓶綜合維他命。由於婦人是累犯，前不久大賣場偷蛋糕的案子，才得到「緩起訴」處分，法官懷疑她可能有精神障礙或其他心智缺陷，致不能辨識行為違法，或雖知違法，卻無能力遵從。
錯認長子 是先生
「八成是失智。」鑑定開始前，我和心理師交換閱卷心得。果不其然，由長子陪同前來的老婦人，不但記不得自己犯下的案子，甚至時空錯亂，以為自己被丈夫帶來上學。
「大家都說我和爸爸是同個模子印出來，」長子回想，父親去世前，母親應已輕微退化，但被照顧得無微不至，以至於長年在外的他無法察覺。父親走後，失業在家的次子宣稱將代替老父陪伴，卻常喝得醉醺醺，任母親在外遊走，並帶回許多來路不明的東西。
「都怪我不能陪在身邊，」當時還在大陸工作的長子過年返鄉，第一次被錯認為父親，以為母親悲傷過度，滿心愧疚的他「說什麼也要把媽媽帶走」。
可惜母親住不慣，還不時哭訴東西被偷，長媳幾近崩潰，只得送回老家。「又沒多久，就在賣場被逮，」長子嘆了口氣，「要不是義務幫忙的律師朋友提醒，我還真不知這種狀況是失智。」
「緩起訴」處分後，長子原想替已確診輕度失智的母親申請「監護處分」宣告，卻遭次子杯葛。「要不是他太超過，偷偷變賣母親名下兩筆土地還賭債，我不會這麼堅持，」恨得牙癢癢的長子反問，「難不成得上法院告他？老人家還在啊……」
偷瞄了牆上掛鐘一眼，我決心緩緩長子一發不可收拾的情緒，提醒他先協助母親完成精神鑑定，解決眼前的官司。說時遲，那時快，老婦人臉色大變，一股尿騷味，在房間漸漸散開……
「待會兒還要做心理測驗，請母親先去上個廁所。」我故作鎮定，示意心理師一起離開。
「很嚴重耶，竟然小便失禁，也退化太快了。」心理師嘆了口氣。
「或許是我們講太久，害老人家憋不住，」我也嘆了口氣，「先去幫他們弄條褲子應急吧。」
吳佳璇《人情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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