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錦芬
40起,白髮就像敵軍,漸次攻佔我的黑髮陣營,從稀稀落落三兩根,到一叢一叢以黑髮做為掩護逼進。
不願青春被攻城略地,遂一一拔除而後快,但孩子越來越常在我頭上發現白髮,他們說是牙線,幫我拔下來還戲謔地裝模作樣在嘴邊比畫。年過45,拔不勝拔,乃順其自然,不再抗拒它們來破壞美感。
也曾在報上看過一則報導,內容是利用電腦技術嘗試還原當今名人們的白髮,例如希拉蕊……,結論是白髮的他們的確顯得頹然老矣。
但白髮真的就等於風燭殘年、蒼老醜陋嗎?我認為它更是智慧與人生經驗的表徵,是在人生戰場勇敢奮鬥過後的痕跡,更可能是榮耀的勳章。同時也是自然的變化,就像是秋天的紅葉,它們從來不曾希盼被染綠。
思索著自己的白髮之時,還常常想起媽媽和爸爸的白髮。
送走媽媽那天,我來到她的梳妝台前,一打開抽屜,就看見她慣用的梳子上繞繫了許多細柔的白髮,那些一生為家庭子女犧牲付出而全白了的髮,我謹慎地一一輕輕取下收藏。爸爸知道後,就向我要了一些,把那些珍貴的白髮和媽媽的照片放在一起,在他離世前,只要出外旅遊就放在胸前口袋,方便隨時拿出來讓媽媽面對美景,邊輕柔悄聲對她說:「我帶妳來了。」在他們從有形世界移住到我心深處之後,我還是好好珍藏著爸媽的白髮,那些驕傲地閃著銀光的一莖莖的勳章。
身為職業婦女,有一天我可能開始染黑,但我想我依然分不清那會是一種對白髮的投降,還是超越自然的勝利;是一種不願面對青春已逝的逃避,還是接受自然的知天命?唯一能夠確知的只有:彼時就是我接近能夠再見爸媽的,真正的年老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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