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的說她性格剛毅,若生作男性,估計會成為將軍之流的命格。
仔細看她的手指,歪曲的指頭好像刻著歲月流轉中,辛勤勞動的風霜。阿嬤從年輕時,就一直蹲在那裡,手做著一個個饅頭、雙胞胎,到一個個麵包、蛋糕,從白天到夜晚,從中年的寡婦,成為子孫成群的老嫗,從一個命格將軍的女流,成為衰老的靈魂。
她用堅定通透的眼神,守在老家的那片故土,就算不再勞動不再種菜,她卻還是堅持要坐在一樓,寂靜無聲的一樓,深陷在暗紅色的沙發椅上,避免有客人來時,沒人在家。她要顧家,她堅持著這件事,像是她的勳章她的責任她的領土。去子女家住的時候、去拜拜的時候、去為早走一步的叔公嬸婆弔念的時候,她還是掛念著要回老家顧家。在她失足跌倒
後,縫了幾針的九十五歲老人,即使在醫院裡不便如廁不便站立,甚至無法認出我來,還是用委曲的眼神和語氣對我說,快去打電話叫人載她回家。
她總是招手,一回老家時,她招著手要我們快趨向前去叫她一聲阿嬤,大家回去時,她捨不得早睡,寧肯看叔叔伯伯們在那裡打牌,任二手菸在空氣中繚繞,卻還是捨不得睡,只是微笑感受著熱鬧的氣氛,和白色的煙霧融成了一體。
這一次意外,讓我們無從逃避地,直視歲月帶來的破壞力,傷口的縫線似乎也縫上了她的意念,她無力坐起,無力去辨認子孫的臉孔,無力去反問你口中聽不清楚的話語。她只是揮了揮手,對於那些聽得懂聽不懂,認得出或認不出的臉孔,她只是揮了揮手,疲倦又厭煩地說,她想躺一下,蜷曲著小小的身軀,像是找到一個安穩的棲所,躺成了一個嬰兒的印子。
「如果是男的,是要生作將軍的。」媽這樣轉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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