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寬立部長看了我在《蘋果日報》專欄「心導管的良辰吉時」文章之後，也跟我說了一段當年的故事：
「那時花蓮慈濟醫院剛剛成立，我們有幾個醫師會去幫忙，當有僧帽瓣狹窄的病人時，我就會坐飛機過去幫他做PTMC（僧帽瓣氣球擴張術）。」
部長那時還在台大醫院。
「有一次，王醫師打電話給我，又有一個病人需要幫忙，我就照例的安排第一班飛機過去，根據以前的經驗，到那邊的時間，剛剛好是接第一台的導管，時間一點也沒有延誤。」
部長停了一下，接著說：「照往例這個導管又排在第一台，我到了機場，可是班機卻延誤了，我趕快打電話給王醫師，為了不要浪費時間，我請他們先做其他病人，等我到了以後再接著做PTMC……
班機好不容易降落，我進到慈濟醫院心導管室裡面，卻發現靜悄悄的，沒有醫生，只有心導管的技術人員，原來前一台心導管的病人出了狀況，轉去心臟科加護病房繼續急救。
提前的那個冠心症病人檢查之後，發現是左前降支前端的簡單病灶，解釋之後就開始治療，只不過心導管的氣球一撐起來，病人心臟就開始亂跳VT Vf，電擊急救都跳不回來。
急救了很久，這個病人還是沒有救起來，奇怪的是，雖然有很多家屬在旁邊，卻靜靜的，一點情緒都沒有，好像早就知道會發生事情。」
我驚訝的下巴合不起來。
雖然心臟的介入治療已經很進步了，但總還是有百分之一到二的時候會出狀況，對於這些發生問題的病人來說，就是百分之一百的危險性了。傷腦筋的是在治療以前，沒有人能預測會不會出事。在術前，醫師只知道危險性的高低，不知道誰會出事，千金難買早知道，要是在術前我們就知道哪些病人會出狀況的話，那不是這些病人都不要做就好了，但是最困難之處，就在以現在的醫學，術前我們無法預知的。
醫師之間還曾經有個說法：「要是哪個醫師做心導管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狀況，一定是代表這個醫師太嫩了，做的病例數不夠，經驗不足。」
乩童兒子 傳達神旨
發生狀況時，連醫師在內，所有人的第一個反應，都是無法接受，最通常的反應就是：「怎麼會運氣那麼差，不可能的，一定是有哪裡出了問題。」
醫師們在事後，也會在死亡及合併症討論會中，跟同儕反覆檢視討論，看看在手術過程中是否有任何錯誤，看看有什麼可以改進的地方，好避免下次不幸再度發生，但是最通常的狀況，就是大家會一同嘆口氣，覺得這是上天的安排。
可是這次家屬的反應為什麼那麼奇怪，好像已經知道答案了呢？
「原來病人的家屬中，有一個兒子是乩童，早就知道在這個時間點會出問題。王醫師跟你一樣，也不想幫他做導管，也想幫他改時間再做。」
「那為什麼還要做呢？」我忍不住插話。
「兒子扶乩之後說，說不定會有貴人出現……」
我默然了，很明顯的貴人並沒有出現。
「後來兒子又去問了神明，問貴人到底在那裡呢？」
許部長臉上帶著一點點微笑，接著說：「神明說，貴人還在天上。」
「部長，在發生事情時，你的飛機不是還沒有著陸，還在天上飛嗎？」
部長點點頭，又帶著一點惋惜：「要是我的飛機沒有延誤就好了。」
洪惠風《惠風和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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