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急診來電,照會我去評估前一晚自殺留院觀察的病人。
「34歲女性,在外院治療憂鬱症,喝酒配安眠藥。」咕噥著收到的關鍵字,心頭掠過幾幅場景。可當我推開簡陋的屏風,病床上躺著的,既不是被小三打敗的正宮,也不是滄桑的酒店小姐,是個落難急診的氣質千金。
我好說歹說,病人卻不發一語,急煞床旁陪伴的老紳士:「醫生,能不能讓小女嬿文住院休養一陣子?內人和我都一把年紀,身體大不如前,過去幾年,眼睜睜看她喝到不成人形,卻拿她沒轍……」
呼應父親提議,我轉向病人說明,想藉住院重新評估她的病情,找出有效改善情緒的方法,「不能一錯再錯,用酒精和安眠藥麻醉自己」。
「你懂我的憂鬱嗎?」嬿文突然開口回嗆。
我誠實地搖搖頭,但希望她「給我、也給自己一次改變的機會」。
家境優渥依賴成性
嬿文確實給過我3次機會。每回勸她入院,酒一離身,喝到茫的空洞眼神便慢慢聚焦,接著胃口開始好轉,臉色漸漸紅潤,心情也跟著開朗起來。這時,養尊處優慣了的她,總是隨和地走出特等病房,和其他病人打成一片。只可惜,出院後重回城堡,不出3個月又打回原形。
第三次出院前夕,我忍不住質問嬿文是否無心改變。她斂起笑容嚴肅回應:「我知道這麼說不但任性,還有點欠揍,是父親創造的環境,讓我不用、也無法改變。別說我,連結了婚的哥哥姊姊,都不曾到外頭上班。」嬿文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先前那位陪我聊了3年,賺我父親不少談話費的心理醫師,只會叫我獨立做自己,他不但不懂我,還低估父親的控制力。」
原想提醒嬿文,雙親終將先她而去,她 竟如有讀心術般搶白:「這兩年父親老得好快,我看在眼裡,心好慌、好痛,真無法想像他不在的日子……。」平日口才辨給的我還在猶豫如何回應,嬿文卻已無情宣判:「你終究不懂我的憂鬱。」
吳佳璇《人情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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