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逸君

農曆六月中旬獨自搬入新家,看見四十年前的月亮,那是個滿月,風清朗舒暢。後陽台久坐,水田映著月光,哼起了:「月色照在三線路,風吹微微……」

 

圓月彎月,風小或風大,烏雲有時白雲,中夜裡人們各自有愁有樂。觀月怎可以一日記,月的盈缺從來以月計,所以賞月,基本整月算數。然現今能有空閒一夜望月也就難得,從月升到月落,心湖平靜又洶湧。我的新居所擁優勢條件,地平線上一覽無遺。若在城市,101大樓頂樓也有這樣的特權,可幾人在中秋之夜能據那麼高的視野。

秧苗才插不久,或只是放著田水,脈脈幽亮月光的夜色田野,讓人捨不得休憩,我是直到眼皮撐不住,不小心瞇了會,月卻爬上心頭。月夜連著月夜,一暝一吋,時光移動,把人帶進宛如夢中的幻景,霎時明白「對影成三人……我舞影零亂」的樂與愁。高闊的,新鮮的,大唐距今千三百年,不變的月同樣的美,從未褪色。可人眼拙了,也渾,不賞月,賞玩節日。

月如有情,肯定黯淡,等待的人那未來。

千古惆悵,誰不如此,你有憂思難忘,我繞樹三匝,黃昏碰不到黎明。或該趁水田浮晃的月光上路,踩進田土撈月撈泥鰍,蛙鳴為伴,不至孤單。是夜螢火蟲庭院閃爍,織做光纖,一秒瞬間不到,我即奔上月球。回望地球文明燈火通亮,無有蟲蚊驚擾,賞月的人們,在沒有風聲,沒有蟲唧,沒有寬闊大地的視野裡,鐵窗前瞻念月在何方。

大江流去,人在哪裡,月也到那裡,只是人常忘記看著她,忙著其他不屬於她的,而屬於人所思能及的窄小確幸。也不錯了,懷抱裡雖沒有想像,至少還有節日,還有肉可烤,但可不要讓嫦娥笑我們髒哪。月夜是愁是樂?她是盤在天上的牙兒彎彎或明鏡一輪,人們的情感雖只在紀念日想到她,她亦無愁無樂,照耀村莊與城市。至於是把人心照亮或照暗,端看個人,若你還看得到她,還記得她,那就不要怨歎月娘了。

四十年前的庭院,燈火五燭,泥地赤腳的夜裡,幸好我曾用童稚的眼睛,細膩地與月娘對望,彼時到此刻,她當知我千月一夜的思念。

心造境,我心如明月,明月照溝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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