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迪.沙琪瑪

食物會帶來好的回憶,也會帶來不好的。

甜蒸蛋對我來說是前者,對於不擅食鹹甜交融滋味的人,這應該是噩夢。我不嗜甜食,卻迷戀這種雙重調味,雙面人般的料理,比如小米粥加糖、摻糖的白糯米飯糰抹辣豆腐乳、夏威夷披薩、糖醋料理;雖然還是有不習慣的,日劇裡灑鹽的西瓜或塞進客家鹹粿腹內的冬瓜糖,它們實在太直白,而我的舌頭太軟弱,是扶不起的阿斗。

甜蒸蛋為何珍貴?因為我只吃過一次。

甜蒸蛋是阿姨的「作品」,阿姨專長服裝首飾設計,作食物彷彿作雕刻,料理重「色」不重「味」,偏好食材之間的偶然邂逅而非陰陽調和,寧願難以下嚥也不可無趣,經過她手的料理,再平凡也有一種欲追尋自由,不願與人低頭的氣勢。而她又是個自我意識強烈,頗具個性的人,這樣的人做菜很難好吃,但不失有趣,我有少數幾次品嘗她的料理機會,都是上不去檯面的普通家常,但箇中滋味幾乎不會忘記。

甜蒸蛋就是把一般蒸蛋裡的鹽換糖,其實不如西式布丁美好,阿姨甚至把它做得太老氣,表面洞孔多得像蜂窩,大同電鍋的氣味在空氣中載浮載沉,可細孔裡盈滿金色糖水,輕輕吸吮,和樂融融的糖液和蛋香,像熱情天真暢遊夢境的愛麗絲,從喉頭一路滑下胃袋,適合冬天吃。

小時候吃到好吃的,周遭場景就像拍電影,被腦子錄製下來,每每重播放映仍然清晰難忘,比如小學暑假和姊妹在充氣塑膠水池裡泡水,之後和媽媽一起做了魚鬆蛋餅,是當時畏懼廚房熱氣的我擁有的微小成就,以後看見充氣水池只會想起魚鬆蛋餅。

那之後不知道過了多少年,我已學會許多較甜蒸蛋複雜的食譜,但當我看見貳號砂糖和雞蛋時,心裡卻推拒讓它們再度交手。

我到現在仍然猶豫不決,怕一口吞下甜蒸蛋時,珍貴回憶也將一同消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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