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政達

新竹峨眉鄉十二寮,不僅充滿湖光山色,在道路轉角林木扶疏處,那間小小的「黃金傳說」,賣著窯烤麵包和比薩,也是這個男人的舞台。

真的是舞台喔,下午的出爐時間一到,他忙著高喊「麵包出爐」,招呼客人試吃他家的甜菜根土司和地瓜土司,他也不忘記拉下銀幕,跟客人秀一段當年他組樂團時的MV,來來來,幾個年輕人在螢幕上高聲唱著快樂的歌。他拿起麥克風,沉浸在往事的回憶裡,但來不及唱歌,又對著吧台後的烤窯高喊「要塗蛋液了。」在鄉間飄出香味的一個個土司,此刻就是他譜寫的歌,同樣出自他的手筆。對著外頭喊一聲「麵包出爐」,現在是他最接近唱歌的時候。

這個男人說,回憶啊,當年他們那個五四三樂團出專輯時,恰好遇到白曉燕命案期間。舉國震驚、憤怒,他們那過於歡樂的曲調顯然不合時宜,於是唱片公司決定停止所有的宣傳。更時運不濟的是,他們的一位團員在齊秦北京演唱會上摔落舞台,血栓堵住呼吸,斷送了年輕的生命。他至今仍惋惜朋友的離去,「就是這樣,」昔日的歌手捧著剛出爐的土司說,「有時候人就是會遇到這種運氣。」

離開樂團,也離開城市的生活,他回去和爸爸學習做麵包,終於在十二寮鄉間開了這間麵包比薩坊,舉凡木桌木椅和斗笠做的吊燈,烤麵包的窯全都自己打造。簡單的展示架擺放著各式土司,陽光在麵包上迴轉,他對著不時經過的車輛喊著:「窯烤麵包。」忘情地感覺那是他的一場正式演出,正等待客人給他的土司喊一聲安可。

我們在都市生活裡吃過各式各樣的麵包和土司,早已忘記了熱情和真意,也早無法體會,一個男人可以怎樣愛著他做的土司。鄉間的土司也如同簡樸的客家村落,沒有過多華麗的詞藻,就是真材實料的生活,嘗著味道。他充滿自信地說道:「我們的土司看起來不怎麼樣,卻真的很好吃。」當下我覺得,他是把土司當成了自己的家人,對自己的家人最好的讚詞也不過就是這樣。我想像在新竹的鄉間,每天吃著甜菜根土司,過真材實料的生活。

說句公道話吧,他沒有繼續留在歌壇,卻讓世上多了一個快樂的麵包師,一個以前取名為HAPPY的土司男,好像其實只要你肯嘗試,這個世界也慷慨地給予你翻身的機會。

那些在午後的陽光下靜靜躺著的土司,消化了一個男人的故事,把感嘆化成歡樂如同排列在五線譜上的音符,等著在舌頭上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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