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附近有一家日式和果子舖,產品種類不多,我總覺得都太甜。秀麗嗜甜食,偶爾去買麻糬吃,邊吃邊評論,很有甜點達人的架勢。冬春之際,我常買「草莓大福」回家孝敬她。杵搗的糯米外皮,包覆著紅豆餡和一大顆新鮮草莓。草莓的果酸,適度修飾紅豆餡的甜膩;草莓清新的香味,大幅提升甜餅的氣韻。

她最後的日子,我幾乎天天買,也許潛意識裡害怕她吃不到了;遂期盼她常吃大福,能帶來巨大的福份。我眼見她胃口日漸退化,連平常嗜吃的草莓大福也無法再吞嚥。

我好像先認識草莓果醬,後來才吃過草莓。少年時吃草莓果醬夾土司,嘆為美味;後來有機會鮮吃,覺得香氣襲人卻不甚美,酸度太明顯。再後來,逐漸吃到質地柔嫩,酸甜平衡,香氣濃郁的好草莓,有一種鄰家有女初長成的驚豔。這種溫帶漿果其實不那麼適合亞熱帶,因此需重肥重藥;又貼近泥土,成長過程不免遭污染,一定要清洗潔淨。清洗時,先輕輕洗淨再去掉蒂頭,以避免附著在表皮上的雜質從蒂頭滲進。

草莓單吃,酸度明顯,變身大福,滋味絕妙。

像飽受愛情折磨的心

這種裸子漿果,種籽裸露在果肉之外。多數水果由子房發育而成,草莓的果實則是花托所發育,我們吃的部分其實是假果。購買時挑選果蒂新鮮、果色紅豔、果體結實者。

無論外形或滋味,草莓自古被連想愛情,羅馬人認為是春藥,是愛神維納斯的象徵。奧塞羅送給愛妻Desdemona的訂情物,就是繡著草莓的手帕,他要她妥善保存,隨身攜帶;她也常拿出手帕親吻。然而,後來出問題的也是那方草莓手帕,讓歹人有機可趁,挑起可怕的嫉妒心。

草莓多略呈心形,豔紅,肉純白,多汁,太像飽受愛情折磨的心了。

歲月如水果,每一種水果都有自己的產期,和獨特的色調、氣息、滋味。波蘭詩人伊瓦什凱維奇(Jarosiaw Iwaszkiewicz 1894-1980)喻草莓為妙齡18的青年,戴著桃色眼鏡觀看世界,一切如花似錦,韶華燦爛。真的,我記得昨天還是一個大學生,怎麼忽然已是半百老翁了呢。

草莓果然像愛情一般脆弱,不耐貯存、運送,可它那麼動人,外觀碧玉嫣?,風姿嫵媚;它如此脆弱,經不起猜疑的折磨。

焦桐《味覺的土風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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