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英瑄

每當夜晚來臨,白衣女子總在河堤上來回飄盪,不論春夏秋冬、寧靜的深夜、狂風驟雨的深夜,自從她五十年前在此輕生,靈魂便在此茫然飄蕩。

當年的悲傷早已遺忘,但她卻離不開此地,夜復一夜,看著初春嫩芽伸展,夏夜星空滿天,秋天寒月高掛,冬夜淒涼憔悴,她不明白為什麼?不明白還要多久?沒有表情的臉,空洞的雙眼,慘白的顏色,在河堤上飄到這頭,再飄到那頭,直到天明,似乎毫無意義,似乎永無止境。

某個夏夜,繁星再美也早已看膩,蛙蟲合鳴不再悅耳,女子重複每夜的飄盪。遠遠走來一個穿學生制服的男孩,戴著書呆子厚重眼鏡,口中念念有詞,似乎在背誦著什麼,低著頭卻沒在看路,偶爾扯兩下沉重的帆布書包。

不知為什麼,女子停下來不動,看著他走來,越走越近,她發現路中央有顆不算小的圓石,不過是塊普通的石頭罷了,女子卻張大雙眼盯著那顆石頭,心裡湧起某個念頭之後,女子飄過去,揮揮雪白長袖,石頭悄悄地滾到路邊,接著男孩的腳踏過石頭原本所在之處,搖搖晃晃經過女子身邊。

天上開始灑下金色光芒,並出現一名容貌莊嚴的白袍男子,他向女子伸出手:「走吧!妳此生的使命已經完成,我來接妳到妳該前往的地方。」

女子愕然,金色光芒照亮她的身影,她的容顏恢復到五十年前的圓潤清純。

「……什麼使命?」

白袍男子指向剛才的石頭。

「不過是移開了一顆石頭……」

「是的,那就是妳此生的使命,每個人來到人間都有自己的使命,不論大小,不論數量,沒有完成的話,即使肉身毀滅,靈魂也不能離開人間。」

「你是說,我的使命是移動一顆石頭?」

「正確的說法是:妳的使命是救那孩子一命,移開那顆石頭,讓他免於跌倒,摔落河堤而死。那孩子將來會成為偉大的醫師,他會拯救許多人的性命。」

「所以,我剛才救了他,完成我的使命……只是因為移開一顆石頭,只為移開一顆石頭,我在這裡待了這麼久……」

「生前提早結束生命是妳自己的選擇,不論生死,每個人都必須完成那一生被付與的使命。」

金色光芒漸漸轉化成七彩漩渦,屬於人世間的景物開始消失。

「要去哪裡……?」

白袍男子微微一笑,他從來沒有回答過這個問題。

夏夜輕風爽朗,書呆子男孩依然喃喃自語,慢慢離開河堤,當然,他什麼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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