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的島嶼還有很多第一代移民的時代,住民彼此之間,不像現在同質性那麼高,有大江南北的口音與臉相。


衣著用物也各有手工製作、改造的痕跡,不是從店裡買來現成、都一個樣的。


天亮之前運氣練功

不僅身外之物,身體也是。清早的公園裡,有些習武的人,在重新定義身體,用各自門派的功夫。有個小光頭,練的是金鐘罩鐵布衫,是練功練得最勤的一個。天還沒亮,他就在公園裡練起來了。練到天色大亮,人多起來了,這時就擺出膏藥,開始做當日的生意了。不仔細看,他做的事情仍然差不多,還是在打拳,運氣,拿木棍鐵棒往身上打。但表情不同了。天亮前這一切動作都是他與自己的關係,後來是他與周遭人的關係。
告訴我這故事的人,說那是一種很細微的切換。以第一個路人的出現為分界,小光頭的表情不同了。他說他小時候親眼見過那表情交界的時刻。就像一天黎明之頃,天際線從暗轉亮的時刻,從那時起他記住了,一個人的內外在交界處,也是魔幻的。
目睹的時候他年紀還小,按理說不會懂得這些,但他似乎弄懂了其中的甚麼奧義。有好幾次,在他事業上關鍵的時刻,那個表情忽然在他腦中一閃。像是個友善的提醒,他對眼前的人,正在發生的事,忽然有了新的認識:什麼是內裡,什麼是表面。一瞬間他做出了選擇,事後都證明是對的。他就這樣一路平穩順遂,累積到令人稱羨的財富。
那感情呢?我問。他沒有回答。
那是一個人的拳法,天亮以前,無人之處。他還無法與另一人朝夕親密,而不注意到那些切換的表情。

 

張惠菁《啟稟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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