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輕棻
站在捷運手扶梯上的左手邊,他原想要快速通過的,卻被前方停滯的人潮阻止。
沒有要趕赴的約會,沒有急欲回家陪伴的家人,他無需掙扎著脫困,就一起陷入這長漫漫的人群中。
是因為人群太過擁擠,才會顯得一個人的寂寞嗎?
每個呆滯的臉龐,期待似的望向前方列車進站的方向,不小心對到了某個陌生人的視線,彷彿犯罪般,不自覺羞赧的低下了頭。
將自己胡思亂想的念頭,歸因於脆弱,這脆弱則又歸咎於昨晚女友傳的那封簡訊。
對著門邊,他看著玻璃上印著自己的臉,不是他愛面壁思過,而是他需要一個不被窺探的角落,好細想「分手後還是朋友」究竟是什麼意思?
是吃飯、旅行、玩樂都還能夠相約,卻無法牽手、擁抱、接吻的關係?
還是「朋友」只是示意,請別再噓寒問暖,介入彼此生活的溢美之辭?
說好還是朋友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裝傻還是真笨,就對著快速鍵播通了她的電話。
聽了那首她最愛的歌曲響過一遍又一遍,無人回應,可能是剛好忙碌沒空接,他還妄想著她會回電。
一路緊緊拿著手機,列車換邊開門也沒注意,被人群簇擁著下車,才發現他要的站還沒到達。
只能等下班一列車來,可有可無,直達到站,跟再次等待一樣,對他而言,時間不再寶貴,他只想等她打電話來。
她沒有打來,他再搭下一列車回家的路上,甚或是進入家門,洗完澡,準備就寢前手機始終沒有響過。
整個世界都斷了線,慌了亂了,卻還在期待著。
再一次接通電話,她的語氣不如以往興奮,很制式化的問他有什麼事。
沒什麼事,只是朋友聊聊天,從前可以講上數小時不斷的戀人絮語,如今在對方一點都不積極的狀態下才撐三分鐘就夠讓人沮喪。他感覺自己的熱臉貼到了冷屁股,分手後第一次他了解了她對「朋友」這個詞的定義,有事沒事都不要來叨擾,才能假面的維持細水長流的友情。
這不是他要的,卻只能接受。
唯一熱絡的時候,是共同朋友的生日宴會上,她喝醉了靠在他的肩上,對他低語呢喃關於從前的話題。
主控的人是她,面對她的捉摸不定,輕易截斷愛情,又輕易撩撥過往,他隱忍著,痛苦卻比快樂還多。
回到一個人的生活,只有快轉的DVD,和怎麼看都笑不出來的幽默喜劇。用不完的時間,過得如此漫長,反覆的在回憶的升降梯下降、爬升,穿過身邊的人群那麼多,那麼不同,他卻只被自己的悲傷包圍。
才一個月,像過了一世紀,尤其是那天,他被佔據手扶梯左手邊的人給堵住了與崩潰擦肩而過的機會。
看到她被陌生男子擁抱著在排隊人群中,親暱的情人總是閃瞎眾人的雙眼,嘴巴上抱怨著,目光卻不自覺追逐而去。
要不是看到她笑得那麼高興,他還以為自己還有希望,還有希望等到同一班車進站。
胸口被摜了一拳,以致於到達最底下,他差點被扶梯絆倒,他的腳已失去意識,他的手,他的大腦,理智都停滯了。
知道分手後你不難過 你比從前快樂
那祝福的話叫我如何能夠說的出口
他在安定自己,面對眼前的窘境,是否該有風度的上前打招呼,好證明他們真的是朋友,有氣度祝福對方有更好的發展。
還是該假裝什麼都沒看到,就這樣和許多分手後的情侶一樣,眼不見為淨,不再去戳愛情曾給的傷疤,即使他認為只有他受了傷。
她不會是劈腿吧!才一個月便有了新歡,他還是無法相信這段感情沒有轉寰的餘地。
他只能胡亂猜測,拚命攻擊對方,才能確認這段已逝愛情還是有意義的。
過往的歡樂是否褪色 想問你怎麼捨得
自私的戀人,說放就放,無關緊要的抽離一段雙人舞,讓留在原地的舞伴好不尷尬。
事到如今,再多的質問都無法挽回任何關係,得到了答案,會心安嗎?
問她還留戀過去,珍藏他送她的禮物嗎?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回憶是回來了,但心卻回不去了。
他上前,和她打了招呼。
她的尷尬是分手後從未顯現的。
急著將男人的手抽開自己的肩,假裝矜持的和他問好。
介紹給身旁的男人,她不說他是前男友,只說他是朋友。
他又錯過了車,目送他們上車。
她只是尷尬又曖昧的隔著玻璃望著他。
一道門,完全隔絕了他們的世界。
從前,以後。
不要在耳邊再說你會想我
拒絕再想了,也拒絕讓她有回頭的可能。
主控的人是他。
拿出手機,他刪掉了她的電話,刪掉了所有她傳來的簡訊。
不是朋友了,他不讓朋友的包袱絆著心,切斷是無情,卻也是勇敢,對悲傷誠實的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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