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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著大紅義消夾克，壯碩的春成扛著沉甸甸的大布袋走進診間，差點兒被我當成院方為營造過節氣氛，請人扮演的聖誕老人。
「這裡是診間。」我正想下逐客令，趕走白目闖入的聖誕老人，抬頭一看，竟是自己的病人，趕忙改口請他坐下。
「藥都停了吧？」參照病歷記錄，我問春成是否按上回門診指示，停掉最後半片抗憂鬱藥，他終於點頭稱是……為了鼓勵恐慌與憂鬱症狀早已緩解的病人，在完成所有療程後嘗試停藥，我可是煞費唇舌。尋常人病一好，總眼巴巴望醫師減藥，甚至迫不及待自行停藥，唯獨春成百般拖延，且問不出個所以然。我只好假定，他是那種久久才會遇上，因生病嚇破膽、對健康信心崩盤而抗拒停藥的病人。
飼料袋藏了南瓜
為了春成身心康復的最後一里路，我調整減藥的速度，並不斷為他打氣，終於走完整個療程。我以欣慰的語調交代，憂鬱症雖有可能復發，卻毋須過度害怕。保持正常作息，倘若發生多日且莫名的失眠、焦躁、或負面思考等症狀，速速回診就好。說著說著，突然察覺春成不但心不在焉，甚至坐立不安……
他突然彎下身，打開腳邊的白色飼料袋說道：「這粒南瓜，是我爸爸為了感激妳醫好我的病特地栽種的。」不等我回應，他兀自叨念：「不知道會不會造成妳的困擾……我有跟他說，醫生很忙，常常看診看到很晚，應該沒在開伙，別送人家南瓜，老人家就是講不聽。3個月前，妳跟我說病好了該減藥，我趕緊回老家跟他商量，既然南瓜還沒長大，改送別的好不好？他不但不肯，還發了一頓脾氣，罵我看不起他，嫌棄他是種田的草地人。我只好騙妳不敢減藥，等南瓜長大。」
10多年來，每逢感恩節和聖誕節，我便想起穿著紅夾克，背著南瓜來送禮的春成，和他不曾謀面的老父親。
吳佳璇《人情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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