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者龜

這世上有一種人,他們的本質絕對是好人,但總會在特定的時候,讓旁人忍不住咬緊牙關,翻盡白眼,忍住想要一步向前抓緊他領子的衝動,兇狠地咆哮說:「你是夠了沒有!」那絕望就好像面對抓不到的蚊子,和死纏爛打的銷售員,不至於毀滅世界,卻能消滅人類的理性。同事同事,同在一個屋頂下做事,少則八小時,多則十幾鐘頭,有時一天下來,比和家人相處時間還長!而坐在我隔壁的老兄,我與他之間,就隔了一條微不足道的小走道,他的存在卻如雷聲疾雨,無法忽視。

老兄他不過才四十出頭,若不太仔細瞧他,那有稜有角的臉形,如同白雲一樣肉感,聲若洪鐘如內力高強的隱世高人,一開口就能傳遍千里。他雖不帥氣,倒也知書達禮,雖不斯文,倒也能言善道,然而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就是他那不修邊幅的辦公室人生。

老兄別號「抖腳哥」,這當然是小的我私心所偷偷取的專屬稱號,這世上也只有一人對這名字聲聲嘆息,就是身處「搖滾區」的我本人。從一早,身為老饕的抖腳哥便帶著香氣十足的麻醬麵上工,辣香再三逼人,伴隨「稀哩糊嚕」的強烈節奏一聲、一聲、又一聲傳來,聽都聽飽了。時逢早晨十點,也是吃飽喝足的時刻了,抖腳哥為振作精神,開始強而有力地伸著懶腰,他的懶腰也是一絕,可謂唱作俱佳,隨著每個動作的無限伸展,仿若國民健康操的有力節奏,發出「嗯、啊、嗯、嗯、嗯」的悶哼聲,最後再達到極至舒爽的呻吟聲「啊……」,好像全辦公室也都舒暢了……我想如果他此時接起電話,對方可能誤會我們公司還兼營特殊電話服務,多角化經營。

中午是他大哥的散步時間,待大夥兒午睡之際,抖腳哥再帶回經典美食,我們又再度在聲聲的「稀哩糊嚕」聲中,溫暖入睡。時至下午的開會時分,在小小的會議室裡,我們同仁彼此面對面地圍坐在一起,小小的茶几無法拆散團隊之間的零距離,人如其名的抖腳哥開始悠閒地抖起腳,尤其他又不屑世俗的抖腳法,獨具風格與巧思,那肥壯有力的大腿就在眼前不停開、合、開、合,發出規律的磨擦節奏,此刻,我的青筋已經漸漸浮現,牙齦一使力恐怕都要咬出血來了。

總算會議結束,即將下班的傍晚時分,他老人家不疾不徐地喝起熱茶來,為了品味這高溫的瓊漿玉液,我深信它的溫度可能炙熱如火焰,因為每一回仔細地輕吹、啜飲、吞嚥、嘆息,都是如此的規律與強烈,「嘶…呼…哈…嘶…呼…哈…」更不用說平常那些濃厚的痰音、菸臭與發自靈魂深處的絕響噴嚏聲,再再編織出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的餘音繚繞……。經過一天的現場直播,此時此刻,那些細碎的生活惡習,已把神經質的我給逼到絕境,讓我好想拿起電話投訴:「我要告他!我要告他!我要告他!」但投訴項目會是什麼呢?伸懶腰、打哈欠還有喝茶太大聲嗎?只能用僅存的理智告訴自己:「我要下班!我要下班!我要下班!放我一條生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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