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死了，請妳原諒他。好嗎？」
「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的，永遠不會。」
這是我的學生昀兒和母親的對話。當母親決絕的說出永遠不會原諒，昀兒崩潰大哭，久久不能自已。她開始失眠，大量落髮，覺得自己的家庭和生命，都是無法救贖的悲劇。
她的父母在她念國中那年就離婚了，但是之後依然有許多事牽扯不清，感情的、金錢的，家族之間的恩怨，等等。一次又一次的裂痕，使得父母之間的關係十分緊張，已到達水火不容的地步了。昀兒一直與母親同住，並且被限制不准和父親見面，但她念大學時，就常偷偷和父親去看電影。父親重視外表，儀態總是挺拔瀟灑，她挽著父親的手逛街，曾經被遇到的同學誤認為一對情侶。但後來母親知道了他們見面的事，大鬧一場，昀兒有了顧忌，加上父親有了女友，他們見面的機會變少了。
接近父親是種背叛
父親前些年去大陸幫朋友的忙，賺了不少錢，一直對昀兒說，幫她存了不少嫁妝，叫她別再拖了，找到喜歡的男人就嫁吧，他最大的心願就是參加女兒的婚禮。殊不知母親早就撂下話來，只要父親參加她就不會出席。昀兒和男友已經交往8年，過著半同居的生活，卻一直沒舉行婚禮，她不知道怎麼擺平這些事。
父親突然罹癌，蔓延得很快，回台灣住院，半個多月就陷入昏迷。昀兒告訴母親這個消息，問母親想不想去探望？母親嚴厲的看著昀兒：「我們都不需要去探望，是他對不起我們，我們沒有對不起他。」昀兒知道母親怨憤未消，她瞞著母親在醫院照顧，直到父親過世。原本以為人死之後，一切的恩怨隨風而去，沒想到母親依然那樣恨著父親。母親甚至認為，昀兒對父親的情感，就是一種背叛和辜負。「那一年，我不應該把妳帶在身邊，妳就會知道他是個多麼糟糕的人，不會像現在這樣，站在他那邊批判我。」母親說。
那股恨意帶著很大的負面能量，讓昀兒難以負荷，她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遺憾，更懼怕將來的自己也會陷入這樣的命運之中。時間是最好的治療，卻也有治療不了的。
張曼娟《六感生活》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