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雯是離職同事交班的憂鬱症病人。4年來，她絕少同我這第N任精神科醫師說心裡話。定期回診多只酷酷地說聲「照開藥。」同事病歷並不含糊，可人與人沒互動就沒溫度。不可能從頭問診，我只能試著找話題認識半途接手的病人。
某日亞雯主動要我幫她男朋友加號，「那個人老要分我的藥吃，很煩！」
剛結束上一段婚姻的建業算是新病人。我不但從頭問起，還想順便打探他那酷酷的新任枕邊人。建業一離開，善良的跟診護士驚呼：「亞雯竟然是小三！」
「醫生，妳別找亞雯對質……」有回建業單獨就診，吞吞吐吐起了頭：「其實，妳每次開給我們的藥，一出診所就被亞雯接管，我只能吃她高興配給的……」
「照你這麼說，我豈不變成你們的藥頭？」
「也沒那麼糟啦，十次有八次，妳開給我的藥都有吃到。」建業趕忙分說。「那剩下兩次又怎麼回事？」我一點兒也無法接受他阿Q式說詞。
一有衝突扣藥薄懲
「她說被我氣到，不吃雙份安眠藥不能睡，就扣我的份懲罰。」越說越離譜，我不禁搖頭。
原來，當亞雯發現建業與前妻聯繫，或被他青春期的女兒言詞頂撞，就苛扣藥物以示薄懲。「妳是心理醫生，又認識亞雯比我久，應該能了解我裡外不是人的困難。」建業嘆了一口氣，沒等我回應，兀自拿起健保卡和藥單走出診間。
兩個月後，建業滿臉鬍碴雙眼血絲衝進診間，「醫生，亞雯有沒有來找妳？」「你們不都一起看診？」我滿臉狐疑瞪大雙眼。
「她離家出走了！就是上個月來拿藥那天……」想不到上回亞雯託辭建業有事不能來，請我通融代領，完全是預謀。
建業嗚咽訴說過去種種，並頻頻請求，「要是亞雯來找妳，請打電話給我。」基於保護病人隱私，我只能婉拒。
多虧捲藥潛逃的亞雯留下健保卡，我才能處方給一個月沒藥吃的建業。
吳佳璇《人情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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