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先生是名能言善道的律師，但是，這10多年來他一句話也沒說過，就只是愣愣地躺在床上。
最後一次與人交談，是在自己的事務所裡。他總是最後一個離開，獨自埋首在堆積如山的卷宗裡，所以直到隔天上午才被發現倒臥在辦公桌旁，昏迷不醒。電腦斷層顯示有大片的顱內出血，經過手術，命留下來了，但卻再也沒離開過病床。
賴先生留下不少積蓄，所以家人請了專職看護，進出醫院都由她照顧。這天夜裡，賴先生被送回急診室是因為胃穿孔，嚴重的腹膜炎甚至還讓他原本木然的臉孔痛得皺起眉頭。「找到家屬了嗎？」我問。「有，已經聯絡到小兒子。」護理師方誼道：「不過，他說自己沒法做主，要問老大的意見。」
「嗯，那老大要過來了嗎？」
方誼聳聳肩，「老大在美國。」
看護求手術「保飯票」
「唔……那他的老婆呢？」
「他的老婆說時間太晚了，出門不方便，可能要明天才會過來。」
「明天？這樣拖下去會死人的耶！」看護相當著急，「醫生，手術同意書我來簽一簽就可以了，你們趕快幫他開刀。」
「可是……」
「不要擔心，我照顧他10幾年，他老婆都把我當乾女兒，我來決定就可以了。」
「醫生，你放心，我打個電話跟他們講清楚，就可以處理了。」看護說著便拿起手機走回病房。望著她的背影，我嘆口氣道：「欸……照顧這麼久，有了感情，這會兒可比家人都還要關心。」
「嘿嘿……」方誼乾笑兩聲，「劉醫師，你想太多了。這事兒只跟肚皮有關，跟感情一點關係都沒有。認識她這麼久，還有誰不曉得，賴先生在她眼中正是可遇不可求的長期飯票啊。不吵、不鬧、好照顧，10多年來薪水按時領，逢年過節還有紅包可以拿。」方誼壓低聲音講，「她只需要照顧一個人，薪水可是比我們都還要多呢。天底下恐怕再沒有人比她更期盼賴先生可以長生不老呀。」
後來呢？後來，賴先生順利度過了這個關卡，繼續這段用金錢所堆砌出來的，彷若無止無盡的漫長歲月。
劉育志《刀下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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