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姊妹中,我算最幸運的一個。在母親45年短暫的生命裡,只有我自小沒離開過母親身邊,相較大姊從小由外婆帶大,而小妹是在國一時遭逢母喪,我享受了母親20年完整的母愛。然而如此幸運的我,卻不是最懂事貼心的女兒。
民國50年代,外公在尚未禁止伐木的宜蘭太平山上,擁有大片林場,年事漸高後,外公便把林場交由父母管理。於是母親將大姊托給外婆照顧,和父親帶著3歲的我,在天氣寒冷嚴酷的太平山上,度過3年管理林場和經營小雜貨店的生活。
不知班級 氣不關心
6歲時,林場轉由初出社會的大舅打理,我便隨父母下山。當時,我看到備受外公外婆和阿姨舅舅們疼愛的大姊,很不是滋味,認為大家都冷落了我,總感覺母親在下山後,將我撇到一邊,轉而重視起大姊來了,從那時起我變得乖張拗,再也不是山上那個善解人意的乖巧女娃了。
7歲時,家中添了么妹。大姊是家族裡第一個小孩,原本就備受關愛;而小妹是新成員,也是大家注目的焦點。那種再度被人忽略的感受,讓我小小的心靈對大人們產生了不諒解,尤其是對自小與我親近的母親,更是極度不滿。
小六那年父親經商失敗,因票據法身繫囹圄。母親獨力養家還債,生活拮据,但她從未抱怨半句。國中時期,我瘋偶像,吵著要收錄音機,對我的不懂事,母親不但沒有責罵,反而連連愧疚於自己沒有能力給孩子更多。那時在礁溪溫泉旅館擔任「內將」的母親,便更努力工作,積極幫同事代班,黑眼圈更深了,人也益發憔悴,只為了要幫我買一台收錄音機。
父親出獄後,母親為了鼓勵失志的丈夫,用多年辛苦攢下的存款,頂下一間小溫泉旅館和父親共同經營。從此母親要勞心勞力的責任更多了,原本總誤會母親偏心其他姊妹的我,這下子更不能諒解她花心思去照顧店內請來陪男客飲酒的小姐們了。有一次,已經上高職的我忘了帶體育服到校,打電話回家請母親幫忙送來,母親問:「妳是讀幾年幾班?」我氣到當場把電話掛掉,認為母親一點也不關心我,母女心結於是更深了。
從此學校的活動,我都只讓父親來參加。原因除了對母親的種種誤解,也因為相較母親的樸素與憔悴,我更認同意氣風發、光鮮體面的父親。
過生日時 給母難堪
母親多次為我的態度傷心難過,我都置若罔聞。甚至我每次在店裡過生日切蛋糕,都避開母親伸過來接蛋糕的手,先把蛋糕遞給旁人,面對我不禮貌的態度,母親總是尷尬的陪著笑,從未加以責備。
直到我高職畢業後,被一段初戀傷得極深,母親徹夜開導,她溫暖的懷抱和心疼的眼淚,不但讓我重新振作,更把我從多年的心結中釋放出來。當時我在心中下了決定,從此刻起,要當個貼心的乖女兒,下次生日,一定要雙手向母親奉上切下的第一塊生日蛋糕。可是我萬萬沒料到,這願望竟永遠無法實現了,因為一個月後,母親因店裡生意經營不善,被債務逼得跳海自盡。
沒有母親的日子,如今已過23個年頭。在每一個深夜,我總會為當年的少不更事,後悔自責。如果知道上天給我們母女的時間這麼短,我一定會早一些對母親說:「媽,對不起!媽,我愛您!」
翔媽╱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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