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結婚初始我只會用電鍋煮飯和蒸肉;母親說不會炒菜就先從高麗菜開始,無需爆香,也不像其他青菜會變黃變爛,怎麼煮都是甜的……

我喜歡買鍋子,就像女人老覺得衣櫥裡永遠少一件衣服,我總遺憾廚房裡少一個最好用的鍋子:一個可以煎煮炒炸、不沾鍋、好拿好洗好收納的鍋子。所以我一直在找鍋子,一個集所有優點的鍋子。

廚房鍋子大集合
還是電鍋最好用

廚房裡有好幾種品牌的鍋子;有鋼鍋、鐵鍋、大理石鍋、砂鍋、陶鍋,有圓鍋、方鍋、深鍋、平底鍋,有快煮鍋、燜燒鍋,後來發現忙碌和懶的時候,電鍋用得最多,最實用也最耐用。

一九六○年電鍋開始上市。不記得是小學幾年級家裡買了電鍋,在那個絕大多數人家都用大灶或煤爐煮飯的年代,用電煮飯的確神奇,也解決當時柴炭的「白米煮飯人嫌黑」——煮婦最痛苦的問題。從來不要我做家事的母親卻樂於教我使用電鍋,因為安全又可靠;洗米、量水、按鍵,簡易得讓讀小學的我都十分有成就感:我會煮飯了!可是,我經常忘了外鍋加水,或是沒插電,晚餐時四雙飢腸轆轆的眼從一鍋半熟飯或是生米,轉而怒視著我。電鍋沒有煮飯成了我好幾年的噩夢,夢裡經常沒電或是沒水,一鍋始終煮不熟的飯。

電鍋除了煮飯,還有蒸、燉的功能,在米上架個蒸盤,蒸隔餐的菜,一舉兩得省電省時。母親只會蒸肉餅或蒸不會變黃的蔬菜,例如茄子,切成段的茄子和飯一起蒸煮,沾蒜蓉醬油很下飯;肉餅在母親的作法也很簡單,醬油和著絞肉和太白粉水,盛在盤子和米同時蒸煮,連放鹹魚都省了(後來我才知道蒸肉餅一定要打水,肉餅才會軟嫩不柴)。所以,我學會的第一道菜不是用炒菜鍋,而是電鍋蒸茄子和肉餅,肉餅通常是母親調味過先擱在冰箱。電鍋燉的功能,母親完全沒用到,從柴燒到瓦斯爐燉肉、煮白斬雞、白切肉都在爐上作業。

曾像客棧的老闆娘
做菜是打鴨子上架

一直到結婚初始我只會用電鍋煮飯和蒸肉;母親說不會炒菜就先從高麗菜開始,無需爆香,也不像其他青菜會變黃變爛,怎麼煮都是甜的。

婚後不是小兩口甜甜蜜蜜的日子,是大家族經常有六、七張口等著吃飯。婚後小叔、小姑、表弟……親戚朋友陸續住進搬出,家裡四個房間永遠塞滿人;另一半辦詩刊,星期六、日家裡總是擠滿了詩人以及喜歡寫詩的人,夜裡有人睡沙發,有人在地毯上打地鋪;客廳一群人詩興大發高談靈性與創作,小女子(的確是小女子,還不滿二十五歲)我一個人在廚房獅性大發與鍋碗纏鬥。為了打發一、二十人的吃食,我買了三、四本食譜,照本煎煮還得泡茶招呼客人,活像客棧的老闆娘,做菜是打鴨子上架練出來的。

這時也發揮了電鍋的燉、煮、蒸。我最喜歡拿來燉雞;初習做菜我不會白水煮雞,經常不是煮太久肉太柴,就是沒有全熟,於是把整隻雞放在電鍋的大內鍋裡,不加水,外鍋放兩杯至三杯的水(視雞的大小),熟了取出有兩種處理方式,一是放冷切塊擺盤,一是趁熱抹上米酒和鹽,放在冰箱,近似醉雞,但酒味不會太濃。我最喜歡的是戴著手套趁雞熱燙柔軟,庖丁解牛分成幾大塊,成了白斬的手扒雞。雞胸肉撕成絲淋上雞油爆油蔥酥加調味,就是雞肉飯了。燉出來的雞湯(完全不加水)盛在小碗公擱在冰箱,等雞油結凍在上層,刮下來炒菜或做雞肉飯,小碗公剩下的就是純雞湯(精)了,加熱可以直接喝,或是拿來當高湯。

老兩口過日子
電鍋成健康鍋

在爐上燉牛肉或紅燒肉,一個不小心常燒成肉乾,用電鍋燉煮就不會有這個問題,只要在電鍋裡煮熟爛了,然後倒進陶(瓷、鐵)鍋裡在爐上收湯汁即可。蒸蛋也很方便,蛋汁加高湯、酒或水調味,或是加蛤蜊,放入電鍋,外鍋半杯水就可以蒸出滑嫩可口的蒸蛋了。

詩刊停了,食(詩)客漸漸不上門,家裡的人數也逐年遞減,成了穩定的四人。日夜顛倒職業婦女的我也慢慢遠庖廚,幾乎外買,館子帶回來的魚肉菜,加上家裡電鍋煮的飯,有了電鍋飯,彷彿沒有荒棄廚房,還是在家吃飯。

後來,電子鍋、微波爐、燜燒鍋……幾乎取代了電鍋,宛如「飛鳥盡,良弓藏」,有好些年電鍋唯獨獲得留學生的青睞,他鄉異地米飯可以慰藉鄉愁,電鍋是行李的必備物件。

這兩年來,有電鍋男廚師吳秉承大力推動三張便條紙就可以用電鍋蒸煮炒炸,讓鹹魚電鍋翻了翻生,加上推廣清淡口味,蒸的比炒的健康的概念,蒸籠或電鍋蒸菜大有人奉行,前一陣子宛如魔術師的高帽高鍋蓋上市,強調什麼鍋什麼蒸籠都可以適用,因為蓋子夠高,一次同時可以蒸好幾道菜,電鍋就像個魔術師了。

時光如水嘩啦啦流過,現在是老兩口過日子,什麼鍋都換過了,電鍋還在,蒸煮燉,我還是用它,而且成了我的健康鍋。蒸蜆精,洗淨的蜆濾乾水放入內鍋,外鍋加半杯水,不加任何調味,一斤的蜆滿滿一碗純蜆湯,就是最天然的蜆精,蜆肉一樣可食;我還是燉雞取雞精,或加花旗蔘或中藥。還有經常做的菜飯,小芥菜或青江菜切碎用極少油炒出水分拌入生米(兩杯米只要1.7杯的水)就是很健康的菜飯。

電視裡的夜市人生演成豪門恩怨、惡鬥雜拚之超現實、風馬牛不相及版。煮飯去!我的電鍋人生最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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