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原本不在我的人生選項中,包括文學也不是。在服完兩年兵役後,我只想趕快逃離原來很混亂的人生,包括已經出版的兩本很暢銷的小說和幾段愛情。我主動去應徵陽明醫學院生物科的助教,想去山上的醫學院好好思考自己下一步的人生。其實,就在這樣的時刻,我的命運已經被決定了,只是我還以為未來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上。當我收到醫學院聘書的同時,也收到一封來自永昇電影公司製片的邀約信,他們看到我寫的一個短篇小說「男孩與女孩的戰爭」,希望我能考慮當他們正要籌拍的電影的編劇。
不能想著討好觀眾
這部電影的導演是攝影師出身的賴成英,旁邊有個留著略長頭髮,披著夾克一臉桀驁不馴又帶著頑皮笑容的副導演,大家都叫他「孝賢」、「孝賢」,當時的「孝賢」30歲,比我大4歲。我沒想到眼前這個看來隨興灑脫的年輕人,在不久的未來,將為台灣電影揭開輝煌的一頁,而我也將參與其中。當時台灣電影的環境一直重覆著票房成功的模式,二秦二林加上三廳,台灣加星馬市場就足以餵飽觀眾和電影公司,導演和編劇並不那麼重要。知識份子更是看輕這個行業。電影公司找上了我是想換個年輕作家來試試,他們給我的參考劇本是「愛情長跑」和「晴時多雲偶陣雨」。當時的明星咖啡屋是前輩作家和藝術家喜歡去的地方,我的第一個電影劇本創作就從這裡開始,陪伴我的便是侯孝賢和另外個副導演許淑貞。和許多自以為是知識份子的作家一樣,我們眼高手低,批評別人不留情,輪到自己動手時其實也不怎麼樣。
「不要被過去的劇本限制了自己的想像力。我們找你來,就是希望你有不一樣的想法。」孝賢盯著我很嚴肅的說:「不要顧慮太多。寫下你覺得對的東西,不要一開始就有討好觀眾的心理。我們永遠不知道別人要什麼,但是至少,我們得知道自己要什麼?」
許多年後回想當時才30歲,還沒有當上導演的侯孝賢說的那段話豈止是用在電影編劇上,其實更適用於人生的劇本上。電影和文學都不是我人生的選項,其實當時的我並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麼,這才是真正的問題。後來我寫的電影劇本被退回很多次,一改再改,就像我後來的人生。
《青出於藍 小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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