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蟲
一
服役時為了維持體能,每天下午的自由活動,我習慣去跑三千,跑到後來甚至連假日都不願鬆懈,在同樣的時段去體育場跑步。那時總見一高瘦壯年復健男,被一婦女攙扶著勉力行走,十分痛苦的樣子,有時甚至會小孩般哭起來,跟應該是太太的人吵架。可是他連講話都好勉強,太太一概不理,等他鬧完,繼續。我一圈一圈經過,偶爾會自己都不懂何以壞心地想:「不定什麼時候就死了,為何不讓他開心點?」念頭擴大到一個程度,我便回家去。
二
有一段時間,我不跑步了。沒心情,所以也沒力氣。怎麼也想不到跑步這麼單純的運動,也有這些眉角打擾。但或許也因為跑步對我來說,幾乎象徵某種安逸情調,所以感覺不對,就跑不動了。「跑不完的操場,原來小成這樣。」林宥嘉的〈心酸〉是這樣唱的,「時間的手,翻雲覆雨了什麼?」很慢的歌,幾個尾音刻意唱到沒氣,不修飾的粗糙,像真實的挫敗。後來我再也無法聽這歌。倒是又回到操場,開始走,動線無異,只是慢了。
三
退伍已近十年,也很久沒跑三千了。但無事晴日,還是喜歡到運動公園走走。一段時間操場整修,我沿更外圍繞行,忽然發現某樹蔭小徑向內擠壓般,裂凸出一大縫,且順著路的曲折曲折,像極科幻電影中異獸出土前的徵兆。沒有理由,我腳踩裂縫,一路顛簸前行,危危顫顫,想起許久未見的復健男。還活著嗎?我沒有不想,也沒有多想,陌生人的祝福總是最無用也最多餘,像一片剛好掉下來的葉子落在髮上。●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