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你有沒有看見我的小孩?」
擁擠的人潮裡,一位婦人慌亂地抓住一個又一個路人的手,急於詢問孩子的下落,她就像一尾逆流的魚兒,一步步辛苦前行著,沿著先前走過的路,尋找。
「請問你有沒有看見一個孩子?差不多到我的腰這麼高,穿著白色衣服?」
婦人緊握路人手臂的的指尖幾乎要陷進皮膚,把對方嚇得連忙搖頭逃開。每一個過路客,無不刻意忽視這焦急如焚的女人:每一個過路客,都是一個句點,不留半點機會給可憐的婦人。枯黃的肌膚、空洞的眼神,她那失了血色的唇似乎要叫出聲來,卻又吞了回去,她顫抖的雙手,似乎正吶喊著:孩子啊!快回來吧!
「媽咪──」
失了魂的婦人像是大夢初醒,身子忽然一震,朝著那稚嫩的喊聲望去,一個孩子蹦蹦跳跳跑了過來,正當她那黯淡的神情有了色彩,卻見那孩子奔向一位年輕婦人懷中,笑得燦爛。
「媽咪!我剛剛飛起來了!你看見沒有?」那孩子揮舞著雙手,作勢飛翔,而孩子的母親笑了笑,誇獎她的孩子多棒多棒。
失去孩子的婦人愣了愣,收起笑靨,精神又陷入渙散的狀態。
飛了起來?
她記得她的孩子,也說過這樣的話。
孩子總說著異想天開的夢,總說著不可能的未來,他總說他能夠在天上飛,就像鳥兒一樣。
她也記得,自己是怎麼回答。
她告訴孩子那一切都是鬼話,她打碎那些美麗的幻想,她說他不會飛,說他所有的不是。她要他認真練鋼琴、認真讀書,認真學會所有她要他會的事,好成為一位科學家、音樂家,或者任何一種偉大的職業,這樣才有出息。
壓力,是讓他們關係緊張的原因。她那強勢的態度,震懾著那年幼的孩子,但隨著孩子的成長、思想的獨立,孩子漸漸無法忍受母親一味的控制與過高的期許,變得叛逆、變得不再聽從指令。
她記得她的孩子,在寫給她的最後一封信中提及,他會飛,他要飛給她看。
抬起頭,婦人站在人海之中,痴痴望著坐落在眼前的一棟棟大廈。她記得最後一次看見她的孩子,是穿著白色上衣的;她記得最後一次看到她的孩子,是在這一幢大樓附近;她記得最後一次看著她的孩子,看著他那驕傲的微笑,彷彿在告訴他:我會飛呢!
但她卻不記得,她的孩子早已長得比她高了;但她卻不記得,自己的頭髮已白了;但她卻不記得,她的孩子當年並不是走失的。
她不想記得。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
她等著,等著她的孩子再一次從高樓上,飛下來。再一次飛下來找她。
「請問,你有沒有看見我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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