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配合看守所作息,我得把握下午1點半至4點的舍房「開封」時段,完成過去兩周10位新入所勒戒收容人的身心狀況評估。
「收封」在即,管理員按「呼號」叫進最後一位收容人。在衛生科辦公室外,蹲踞等候近兩小時的中年大叔,一拐一拐地向我走來。
「歹勢,讓你蹲到腳麻」,我瞄了評估表上的基本資料一眼,暗暗訝異他的年紀。
「沒法度,人有歲要認老。」聽罷對方自嘲,我趕緊切入正題:「就是咩!平常攏是少年仔在玩『安仔』(安非他命),你是怎樣……」
「醫生,為了賺食,沒法度啊!」大叔搶了我的話。
「又閣是為了『擋眠』(熬夜)?你是半暝開拖拉庫的司機,還是上山採牛樟的山老鼠?」一個下午,聽遍各種吸安藉口,我耐心全失。
「攏不是,我是為了鋪馬路,日夜趕工沒法度。」
大叔解釋,為了縮短施工時間,他們這行一旦開工,總是日以繼夜直到完成。倘若遇上缺工,連續上班數十小時,更是家常便飯,「這時,沒安仔沒法度」。
吹噓鋪路好賺
我質疑安仔貴森森,拿辛苦賺來的工錢去買,一點兒也不划算。大叔卻說,日班一班3千,夜班7千,安仔「所費」一天1千5,淨賺8千5,算算還不壞。越說越來勁的大叔還吹噓自己「進來前,才連鋪7天7夜的馬路」。
「那你慘了,入所拉的那泡尿,肯定驗出陽性,會被扣分。」我先拿「有無繼續施用毒品傾向之評估」的給分標準恐嚇他,再勸他出去以後,上白班就好,「賺錢有數,性命要顧」。
即便內心不以為然,年近60的大叔終究識相地點點頭,起身返舍「收封」前,還對著我深深一鞠躬。
將信將疑的我四處請教鋪馬路的行情。一位跑社會新聞的年輕記者朋友卻問,怎麼和那位大叔聯絡。
「你想做專題嗎?」
「不是,待遇真有那麼好,我也想改行!」朋友促狹一笑 ,「放心,我天生夜貓子,只鋪夜班,不用吸安。」
吳佳璇《人情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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