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很久很久以前,第一次和心儀的男生約會,妳選了麥當勞。妳以為點了麥克雞塊可以減少失態的風險。妳沒有把握吃日本拉麵時不會把湯汁滴到雪紡的白上衣,也不想讓那些又酸又辣的異國料理,壞了妳一早出門的好口氣。妳總是那麼小心翼翼,對食物如此,對愛情亦然。

然而,麥當勞終究不是正餐,隨著感情的加溫,妳開始放心地盤起頭髮,在炎炎夏日和他踩著夾腳拖,大咧咧地跨上摩托車到夜市吃麻辣臭臭鍋。小小的桌子,兩個人擁擠地窩在一起,沒有風的夜晚其實真的很熱,但是他總是有辦法找到最涼的位置讓妳先坐。妳的碗筷無須開口就會自動送到眼前,而且他還不忘用小小的碟盤盛裝妳最愛的紅辣椒。妳的食量沒有胃口大,但就是愛東點西看,想一次吃完菜單上所有的美食。

他從來沒有阻止妳,看妳吃得開心,他就心滿意足。

妳喜歡他這樣讓妳,在矮矮的方桌上,他給了妳很多疼愛,那些寵壞,對妳而言,遠遠超過一頓飯的幸福。妳以為這就是愛情該有的樣子,在分手之後,因為經歷過這樣完整的美好,妳的崩裂,也讓自己更加措手不及。

所以,妳想要再找到下一個,願意為妳剝蝦的男人。每一次當姐妹們興沖沖地帶著另一半聚餐時,妳總會特別觀察對方的表現。妳常說要觀察一個男人,就從他對待食物的方式窺知一二。妳遇過不少男人,很懂美食,卻不懂妳的心。上桌時,只顧自己享受的人,經驗法則告訴妳,上床後,他們都會變得很自私。妳曾經遇過一個吃素的男人,和他交往時,為了一頓飯,東區可以連走三圈,只為了選個他能接受的地點,白白折騰掉一個好不容易能相聚一起的周末下午。他算是客氣,嘴上說不介意,表情看似隨和,但每每聞到油煙味,眉頭皺的比誰都緊。

他愛談養生之道,看妳嚼著牛小排,那張嘴會不經意碎唸兩句所謂的不以為然。妳常常餓著肚子陪他品嚐高檔的有機料理,然後整個晚上心不在焉的盤算,回家之後打算繞路買巷口的鹽酥雞。你們的經濟能力可以在未來共生,但眼前的三餐卻找不到彼此的溫存。妳跟不上他的嚴謹,他受不了妳的隨性。後來妳不得不放棄了他,就因為食物的選擇,是一個人自由意志的展現。

妳喜歡海鮮,可是討厭剝殼。和朋友吃飯的時候妳總是說對海鮮過敏,其實是捨不得自己剛保養好的法式美甲上的可愛蝴蝶結,要沾上那股洗不去的羶腥味,也許是心理作用,也或許是不想看見,擺在自己面前,一個人杯盤狼藉的狼狽。

食物和不同的人在一起,就會散發出不同情境和味道。上一個男人,他讓妳嚐到的是苦澀。他喝純麥酒,只抽雪茄,不談未來,卻有一大堆不能說的過去。他帶著妳穿梭在衣冠楚楚的世界,卻從不讓妳接近他的故事。

你們有著熱戀情人的溫存,過著點頭之交的生活,他要妳,只在他需要的時候。他讓妳找不到任何確定的感覺。直到有一天,在一場生意的飯局,妳決定要宣示主權。妳坐在他的對面,刻意點了一盤胡椒蝦,妳想藉機秤秤自己的份量,在他心中到底有幾斤幾兩。

蝦子上桌時,大夥手腳很快,你夾我分,旁邊的中年男子客氣的夾了幾隻送到妳面前,這個社會該有的禮數在商場上從來沒少過。妳點點頭笑著接了過來,然後再也沒有動過自己的筷子。旁人好意招呼說趁熱吃就沒味道了,妳輕輕地說了一句「我不會剝蝦」,之後眼神就直盯著他看,帶著撒嬌和期盼,還有那麼一點點只有自己知道的忐忑。

在大家還來不及意會過來時,他用餐巾的一角熟稔地抹了自己的嘴角,不帶任何情緒,把妳的盤子接了過去,親手專心的剝著蝦殼,再把那幾隻脫去外殼的蝦全數放進妳的碗裡,丟下一句「快吃,要不然都涼掉了」,然後像是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樣,繼續和大夥喝酒吃飯聊天。

妳以為自己成功了,所有的付出終於得到了等值的交換,一個願意為妳剝蝦的男人,不可能不會愛妳。

很可惜,男人可以為妳剝蝦,卻剝不去妳對愛情的失望。他並沒有在那次意義深遠的晚餐之後,發生任何轉變。在他自導自演的這齣戲裡,妳充其量只算是一場模糊的背景,沒有角色,身影隱晦。他常說妳要的他承受不起,妳哭著說他什麼都不用給,只要他愛妳。

最後,他還是輕拍妳的肩膀,不是為了留下,而是決定道別。

妳想要的愛,終究,使妳不能成為,能愛的人。

我們有時候,愛上一個人,是因為他擁有了某些特質。

就像是一組組複雜的密碼,那些數字之間層層疊疊的交錯,只有你懂,所以帶來的歡愉份外特別。當私密的那塊記憶和對方順利地展開了對話,我們的喜歡就會轉換成自以為的愛。可惜,這些只是感覺上的習慣。

開啟愛情,我們需要學習更多新的需求,改變以往習 慣的優先次序。我們總在某些人的身上尋找回憶的滿足感,也因為如此,我們一直在重覆相同的安全模式並且不停的確認那些所謂的似曾相識,就像是渴望想回到無力再造的事實般那樣欲罷不能。

然而愛會長大,不長大的愛,到最後,往往只會釀造更多愛的悲劇。

沒有人能夠真正給予一個成熟的人,在關係中那種小時候所感覺到的安全感。當我們長大之後,真正的堡壘不該再是殘留不變的過去,而是有能力選擇自己的戰場。在面對關係改變時,有勇氣思考適切的選擇與承擔必要犧牲的人,才能真正獲得關係最後的平靜。

我們擁有的曾經,的確塑造了愛的原型,然而若堅持這是愛唯一的標準,則注定了面對愛情的情緒只剩下失望。

當有一天,你開始懂了,在兩人世界裡,你創造出的需求,是用來和最重要的人分享,而不是等待被滿足的那一刻,我會替你開心。恭喜你,總算找到了那把關係中最奧秘的鑰匙,這一生,離愛,就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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