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學生佑廷是個開朗的男生,總是面帶微笑,典型的陽光男孩。到了大二那年,他就變得悶悶的,有時候缺課好幾天,我問過他是否發生了什麼事?他欲言又止,最後搖搖頭,斜著肩膀走出教室,好像背負著沉重的擔子。畢業幾年後,他再度出現在我面前,已經是個上班族,穿起西裝有型有款,眉宇之間多了些成熟。來到我面前,他向我提問:「如果愛一個女孩,卻不能給她婚姻,是不是應該早點離開她?」
「如果愛她,為什麼不想跟她結婚?」我反問。佑廷說,他以前一直覺得自己的家庭是近乎完美的,家裡只有他一個孩子,從小得到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的愛,成天都是快樂的。爸媽感情很不錯,逛街和散步常常手牽手,他在心中也刻畫了未來情感的樣貌。然而,爺爺過世之後,奶奶搬來跟他們一起住,佑廷才發現,原來奶奶跟媽媽是很不對盤的。


媽媽一氣離家出走
兩個女人從暗地裡較勁,到明著爭吵,最誇張的是兩個女人各自在廚房裡煮晚餐,等著自己的兒子回家來吃飯。如果爸爸覺得媽媽炒的菜好吃,或是佑廷覺得奶奶燉的湯很香,只要稍稍表態,都能掀起一場大戰。媽媽鬧著要奶奶搬出去,要不然她就自己搬出去,爸爸無法將奶奶送走,媽媽一怒之下離家出走了。這些事發生在佑廷大二那年,他的世界變了色。
佑廷不忍心媽媽自己孤單過日子,便搬去和媽媽一起住。他好幾次找爸爸懇談,爸爸只能苦笑:「我們父子倆都是孝順的兒子啊。」佑廷懇求爸爸解決婆媳間的問題,爸爸這樣回答的:「我保證愛我的老婆,卻不能保證我的老婆和我媽媽彼此相愛。」爸爸無奈的宣稱自己是無能的男人。佑廷工作之後有了心愛的女孩,過去的陰影卻縈繞心頭,我只能勸他,媽媽深受其苦,應該不會重蹈覆轍。
話雖如此,我說得卻很心虛,當我們的角色不同,想法與作法也就不一樣。當媽媽變成了婆婆,那些曾經令她深惡痛絕的事,說不定已經附在她身上,讓她成為另一個人了。


《六感生活 張曼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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