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於見到了另一個女人。女人穿著質料昂貴的印花洋裝,挽著漂亮手袋,髮型完美,清風拂過,隨即飄散一股名貴香水味。跟她正好相反。
嫉妒令她頭暈目眩,但好奇讓她繼續緊緊注視著那個女人拿出鑰匙,走進自家門裡。她猜,女人家裡一定布置雅致,客廳擺著鮮花,廚房一塵不染,沒有孩子的玩具散落滿地,也沒有濕答答的浴室地板。說不定,她的丈夫還付錢請女傭來幫忙打掃,讓這女人有空去修指甲。


夕陽西下,她從對方窗戶看見自己的倒影,廉價成衣外加拖鞋,許久沒染的頭髮已經長出白髮根,悲哀的表情一點也幫不上憔悴發黃的膚色。她青筋滿布的手拎著剛從黃昏市場買來的便宜魚貨,等下要幫家裡老小做飯。她看起來像是那個女人的傭人。


罵她肥肚不知恥
她該怎麼辦。她淚水盈眶,搞不清楚自己是害怕還是憤怒。她對自己入了中年仍然在意愛情而感到莫名羞恥,男人要偷腥就讓他去吧,至少她還有孩子,但她依舊沒法說服自己。難道事情最後一定得這樣嗎?當初娶的女人生了孩子就變粗腰黃臉婆,另一個細腰女人出現,奪走男人全部的愛情。她多麼不甘心她逃不過這種庸俗人生的安排。最讓她生氣的是,丈夫出了軌卻對她一點也不和氣 ,她想,搞了外遇心情怎麼還不好,至少回家時別臭著臉。
當晚丈夫回家,看見她露在睡衣外的肥肚腹,嫌惡地罵她不知恥,連女人都不做了。她悶不吭聲。
離婚多年後,她又看見那女人,依然優雅,身旁已換了男人。據說前夫養不起女人的高尚品味,時常叨念女人花錢,很快遭她拋棄。女人經過她時,又飄來那股熟悉香水味。她盤算著,明天也去買一瓶。


胡晴舫《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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