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突來的一場暴雨讓教室成了奇妙的避難所。今天下午又是數學課，老師在台上一筆一劃慢慢寫著多項展開式，我們在座位上病懨懨的，像一種令人疲倦的生活儀式。我用手托著頭，眼神不經意地望向窗外，窗外一片大雨滂沱，彷彿全世界的雨水都下在這裡了。天空灰暗，所有的顏色看起來都失去了亮度，原本稀稀疏疏的校園植物因這晦暗的色調而像極了熱帶雨林，我彷彿看到遠方的電線桿上有猴子跳躍。傾瀉的雨水讓空疏處變得稠密，包括樓下三三兩兩的人群。我坐在教室裡，想像自己正身處熱帶雨林的底部，憂鬱、潮濕，以及懶。
玻璃因窗外沉沉的黑而變成一面鏡子，老師在講台上走來走去，像一隻異常入侵雨林的生物，而我們則是尚待演化的胚胎。我凝視著窗玻璃發楞，黑板因窗面的反射而延伸，多項式變得好長好長，我突然感到一種極其無奈卻又無能為力的巨大悲哀。教室像一座小型溫室，我們呼吸著彼此孱弱的鼻息，冷氣回收這凝重的空氣，然後送還我們全新的溫度。窗戶是結界，隔離了不祥的預兆。教室裡正進行著文明，不許任何事物的打擾與破壞。我們就這樣安靜地生長發育。
窗外雷聲隆隆，一道強光閃過，然後是一陣劈啪巨響，隱隱的雷聲在雨林裡來回低吼。雨勢依然猛烈，對面的屋頂浮著一層茫茫的白，雨水正沖刷著這世界，那些隱密的、壓抑的，彷彿就在這嘩嘩的聲響裡逐漸洗去、消失。我回頭看看整間教室，那些振筆疾書的、埋頭苦幹的、正襟危坐的，竟演化成雨林裡的特有物種。對他們來說，窗外的雨只是背景；對我而言，這座溫室、這陣不尋常的雨，還有溫室外的雨林，彷彿是一種刻意的布置。在光閃與陰暗之間，黑板上的多項式竟成了一則一則的末日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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