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開會時,你總是坐在最前面的那個位子,專心聆聽每個單位主管報告,你有個習慣動作就是用食指輕輕搓著你高挺的鼻樑,我們這些30歲上下的年輕員工都會偷偷笑你說,這動作在心理學上是一種不懷好意很有心機的意思。別看我們年紀輕輕,你們這些在上位做官的人心裡想什麼我們都猜得到,我們比你們想像的有智慧,不然社會怎麼能繼續向前進?其實你很少在會議上發言,你都在揣摩上級的意思,並且盡量躲避要扛責任的工作。你謹言慎行,是個不想得罪任何人的好人。
記得在一次由你帶團參加的國際學術研討會後,我們的行李內放著一些當時的禁書。我們期待你用你的身分,以學術研究的理由讓我們通過海關。你不置可否的笑笑。結果,在通關時你迅速從另外一個地方離開,我們所有人被海關攔下來搜身。望著你高大偉岸的背影,我們更懂你了。
重要時刻卻是沉默
後來公司發生了許多大大小小的激烈衝突,你依舊用你的食指輕輕搓鼻樑,在每一次可以替年輕人說點公道話的場合,你總是淡淡的微笑,永遠保持沉默。你笑起來真的很帥,但是,你就是不肯多說一句話。你躲過了許多次的鬥爭,直到年輕人一個個失望的辭職離去,你依舊保住了你的大位。
其實你並不是壞人,你外表看起來甚至很正直、老實,我見過很多利用職務之便五鬼搬運許多不義之財的,甚至貪污到學生營養午餐的,許多年後當我們再度相遇時,他們會主動戴上口罩怕被我認出來。那種人,才夠資格當壞人。我相信你不是,至少此刻你還企圖要和我相認。你或許早已經忘了一些對你而言,像是件捏死螞蟻那樣的小事情了。
那天,終於也輪到我遞出了辭呈。你把我叫到辦公室,依舊和藹可親的微笑著,食指搓著鼻樑,你只提出一個簡單的要求,希望我假裝生病,請長期病假。然後神不知鬼不覺的漸漸消失,不要被別人發現,尤其是媒體朋友。這樣的要求忽然讓我想起在白色恐怖中忽然消失的那些被害者,包括我的親人。我忽然憤怒的回答說,這絕對不可能。而你的表情終於閃過一絲不悅,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你有這樣不悅的表情,不過這也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我承認你是個在重要時刻保持沉默的好人,甚至會背棄屬下的人。我並不想再看到你,寒暄也是多餘的,因為我早已失去了耐心。
小野《青出於藍》